燕尾蝶

记忆是个很玄妙的东西，其玄妙就在于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往往会被一个小小的细节唤醒，并且像绳索一样激起一连串的回忆。就拿电影来说，也许多年以后街边不经意听到的一段旋律，会唤起你对一部电影的全部记忆：画面，对白，情节……当然，还有看电影的人。
 
你以为你忘记了，其实你没有。
 
是的，我对有些电影的记忆，已经退化成对一首歌的记忆。这并不是在贬低这部电影，相反的，我特别喜欢这样的电影。至少，不管通过什么方式，它曾打动了我，并且留给我一个可以抓住的记忆的尾巴。这对于越来越不相信自己记忆力的我，是多大的一个安慰啊！
 
这次唤醒我的是一首叫做《My Way》的老歌，而这部电影，就是《燕尾蝶》。
 
看这部片子当然是因为岩井俊二，因为《情书》是我看过的为数不多的日本电影，也是我心目中最动人的爱情电影之一。不过从我看到《燕尾蝶》的封面开始，我就知道我将经历一次和预想中完全不同的观影经历。我看到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岩井俊二：昏黯的画面、边缘的人物、诡异的情节，和交织在一起的英语、日语、普通话、上海话、广东话……这一切都发生在圆都——一个欲望都市旁的小小的地球村。
 
凤尾蝶是什么？在岩井俊二的眼里，凤尾蝶是所有卑微、挣扎、脆弱、幻想、蜕变还有美丽的混合体。当然它不仅仅是在说小女孩凤蝶，也是在说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人：固力果、飞鸿、刘梁魁……（仅凭记忆，好多名字记不起来了，Sigh）我不喜欢用“震撼”这个词，但我不得不说，这部电影和我心里的一些东西产生了共鸣，那叫什么来着？心有戚戚焉？
 
《My Way》是这个片子里贯通情节的一把钥匙，也是让每个看完电影的人都无法忘怀的一段旋律。Frank Sinatra的嗓音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磁力，更何况这更加让人心有戚戚焉的歌词，让你想把它从脑海中抹去，也难。
 
My Way
 
Frank Sinatra
 
And now, the end is near;
现在，我的末日将近，
And so I face the final curtain.
面临人生的最后落幕，
My friend, I'll make it clear,
我的朋友，我要说个清楚，
I'll state my case, of which I'm certain.
向你讲述我的人生之路。
I've lived a life that's full.
我活过一个充实的人生，
I've traveled each and every highway;
我经历过每一段路途，
And more, much more I did,
而更重要的是，
I did it my way.
我用自己的方式。
Regrets, I've had a few;
遗憾，也有一些吧，
But then again, too few to mention.
算不上多，不值一提。
I did what I had to do
我做了该做的一切，
And saw it through without exemption.
洞悉世事，不求赦免。
I planned each charted course;
我规划过每一段人生，
Each careful step along the by way,
每一个细微的脚步，
and more, much more than this,
而更重要的是，
I did it my way.
我用自己的方式。
Yes, there were times, I'm sure you knew
是的，你知道有些时候，
When I bit off more than I could chew.
我曾背负不能承受之重，
But through it all, when there was doubt,
但自始至终，就算充满疑惑，
I ate it up and spit it out.
我还是克服困难战胜了它。
I faced it all and I stood tall;
我挺直身躯，勇敢面对，
And did it my way.
用我自己的方式。
I’ve loved, I’ve laughed and cried.
我曾经爱过，笑过，哭过，
I’ve had my fill; my share of losing.
我曾经满足，也曾经失落，
And now, as tears subside,
现在，当泪水慢慢沉淀，
I find it all so amusing.
我发现原来可以一笑置之。
To think I did all that;
想到我所做过的一切，
And may I say - not in a shy way,
我可以说，毫不羞愧地说，
No, oh no not me,
我没有虚度，
I did it my way.
我用自己的方式。
For what is a man, what has he got?
男人究竟是什么，拥有什么？
If not himself, then he has naught.
除了自己，我们一无所有。
To say the things he truly feels;
说出心里最真实的感受，
And not the words of one who kneels.
而不是那些身不由己的话。
The record shows I took the blows -
时间证明，我经受住了磨难，
And did it my way!
用我自己的方式！
Yes, it was my way.
没错，这就是我的方式。

初识岩井俊二自然是由于大名鼎鼎的《情书》，印象文艺而清新。因此看到《燕尾蝶》的时候有点意外，这真的是岩井俊二的作品吗？跟干干净净的《情书》相比，这部以黄色为主色调的作品略显脏乱。

对于这部作品，岩井还是营造出强烈的风格，拜金、迷失、都市化、梦想与友情等主题相互交织，共同构成一个庞大而复杂的情感磁场。通过岩井的mv般的镜头剪辑+还算契合主题的ost，一下子就营造了一种文艺青年所钟爱的特有氛围。在这一点不得不说岩井俊二是相当有一套。

不过氛围底下的故事，却说得一般般。前半段还算紧凑，雅佳母亲死后，投奔古力果一伙，生活贫困但还算开心，一次意外获得横财；与此同时，黑社会线索引入，于是主角一伙的命运充满悬念。到此为止，电影情节节奏还是不错的，既可以走向剧情片的路子，也可以走向富贵之后梦想破灭的方向。

但岩井的处理则与众不同，首先是黑社会线索戛然而止，那么前面的闪亮登场意义何在？其次是重点刻画富贵之后的造星行动，但由于种种原因，主角一伙被拆散：古力果成为巨星（脑洞开得很不错），飞鸿遭受牢狱之灾，雅佳打酱油……这段时间，电影没有主要的线索，反复在数人之间切换，事事交待但却什么都没有交代清楚，电影散得像一盘沙子。或许这可以解释电影中后半段为何这么多mv场面。

好不容易到了高潮时刻，但高潮的营造也是莫名其妙。首先记者的角色设置毫无意义，如果说记者的出现就是为了披露古力果的身份也就算了，但还没来得及动手，黑社会已经找上门来了，这记者的酱油打得够大瓶的。其次黑社会找上门与飞鸿被抓是同时发生，但双线叙事毫无联系，没有产生必要的紧张感，而且飞鸿劫车还得付钱只能说是黑色幽默了，但这部电影是喜剧吗？破坏了电影的基调；最后黑社会一伙莫名其妙被朗干掉了，黑社会老大竟然毫不知情……

关于剧作的逻辑及节奏实在太乱了，或许这是文艺青年导演的风格作风吧。虽然看得一团糟，将本该拍的不错的故事给糟蹋了。但岩井的才华还是留下一些不错的片段，情节虽然很快就忘了，但依然记得电影所营造的氛围及感觉，还能记得朗的酷炫以及古力果唱的那首《南海姑娘》。有佳句而无佳章或许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固力果：
    妓女固力果。他们总是这样介绍。这是身份卑微的最好证明。以卖春为生，是圆都人用来谋生的正常手段。她的卑微就像是一株不知名却肆意生长着的植物。她被人追杀的时候给飞鸿打电话：“被杀了的话，就再也见不到飞鸿了。”而飞鸿对她说“你是那种随便被人杀的弱女人吗？”
    固力果讲着自己的往事就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她把自己的蝴蝶纹身做为自己存在于这世界上的标志，她弹着捡来的钢琴，头发在风中扬起。她在篝火边吟唱，——静默如草、却香气四溢。
    看电影时，我也总是想起在《燕尾蝶》中文版的小说里，固力果讲起自己的哥哥的故事。她说看到哥哥的死，“我哭不出来”，哭不出来，怎么办呢。固力果一边想，一边却流了泪。

飞鸿：
    飞鸿第一次出场的时候是和狼朗用弓箭偷袭过路的汽车，然后跑到汽车修理站守株待兔。他的头发枯黄杂乱从没有整洁的时候，脸上也常常都是污渍，但是他的笑容却非常明朗，让人倍感温暖。
    在“MY WAY”里他对固力果说：从现在起，你想唱什么就唱什么，这里就是你的LIVE HOUSE，创建一个乐队，让大家来听你唱歌，你会成为日本的超级歌星，怎么样，好主意吧？他坏笑着，一脸自作聪明的模样。
    在飞鸿的世界里，成就固力果的荣耀就是自己的梦想。这种梦想一直持续到他从拘留所中被释放出来的那一刻。飞鸿在路上飞奔，高举起双手像是一双翅膀，口中喊着“莫名其妙，莫名其妙”，一转身却看到固力果的海报在这城市的上空缓缓升起。他的笑容停滞下来，那时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到底是惊喜还是惆怅呢？
   飞鸿说“天堂存在，但没有谁曾到达那里。人死后，灵魂飞向天空，在碰到云的那一刻，就会变成雨落下来，所以没有谁见过天堂。”但随即他又笑了，我乱说的。看来有些话还是不适宜讲出来。


凤蝶：
    凤蝶在圆都嘈杂的环境下成长，学会了求生的一切手段。在她的回忆里，有着这样一组画面：在房间里同陌生人做爱的母亲，厕所里飞翔着的蝴蝶，以及小女孩“妈妈，妈妈”的叫声。小女孩想要抓住蝴蝶，但是来不及，蝴蝶飞走了，她关上了窗户，于是蝴蝶被夹断了翅膀。
    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隐喻。蝴蝶的翅膀落在小女孩的胸口，毛毛虫便在那里等待成长。喜欢伊藤步当然也有《莉莉周》的部分原因，但是在《燕尾蝶》的表演里，显然她的表演要出彩的多。幼虫破茧成蝶，这个过程多少有几分疼痛。在青空，在圆都，凤蝶一直无所畏惧，她自己给自己注射毒品，跑去鸦片街纹身，成为一群小流浪汉们的老大。她躲藏在草丛里，在车辆驶过时冲过去强制洗车；她提着两大箱的钞票，想要赎回圆都俱乐部；从取款机里窃取日元；将钞票洒向飞鸿燃烧着的葬礼。
    比起其他人，凤蝶更有理由称自己是圆都人，因为她出生在圆都，成长在圆都，在圆都经历了所有的忧伤与喜乐。她不是移民，她在圆都土生土长，圆都就是她的家乡。想起飞鸿在惨遭警察毒打的时候突然发笑，他说“瞎说什么圆都圆都，圆都不是你们自己家乡的名字吗？”人们怎么看待圆都，在此刻突然变得非常地微妙。
    在影片的最后，凤蝶将磁带交还刘梁魁，并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凤蝶，固力果给我起的名字。你知道吗？妓女固力果。刘梁魁拿起磁带，想起失散多年的妹妹，或许也想起了多年前他们兄妹三人初到圆都时的景象，那是在某一个平常的日子里，圆盗刘梁魁割开物主的袋子，然后扔给弟妹，既而他们在阳光下一路狂奔。
    也许这才应该是《燕尾蝶》真正的结局，我幻想着如此这般的场景。蓦然地，却想起飞鸿对凤蝶说过的那些话，“如果人最终的归宿是天堂，那我想知道天堂到底在哪？”

（整理磁盘时，偶然看到几年前写的一些关于《燕尾蝶》的评论，因为时间过得也久了，或许什么时候有感总会带着点当时的心情，可现在我一点也想不起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一個劃時代地包羅萬象的偉大電影創作。

劃時代在於岩井俊二的電影技法；包羅萬象是其題材涉獵範疇的寬廣；相加起來，成就了本片浩瀚偉大的魅力。

 
我並不長於電影技法的分析解讀，唯目不暇給的凌厲影像和有如親歷其境的場境氣氛營做叫人完完全全脫離身處的不論是閒適還是緊逼的空間，一同走到俊二為我們鋪展的時空裡；就算不深諳電影語言的修辭，看到能如俊二般，在先進和落後的環境間交錯穿梭而臉不紅氣不喘，何其自然而然。作為觀眾的又何妨讓俊二牽著鼻子走兩個多小時，見證俊二粉碎固有影像框架及盡情捕捉那一刻四散的、倒影著前方未知的、卻有如旭日初升的萬道創作金光的琉璃粉末。恰如要抓住無數一閃即逝的絢麗火花，可一而不可再，可遇而不可求。猶幸我們現代人有種叫作ＤＶＤ的東西，該可把上述的玩火行徑安全化和效率化。

 
題材涉獵之所以是包羅萬象，隨了是因為此片探討了一點又一點如人性考驗、理想追尋的真善美、愛情和殘酷的社會現實外，在這點與點之間有把它們連著的一條條線所形成的課題，如愛情與理想追尋之矛盾，社會現實帶出的人性考驗等等。點線相依縊含千絲萬縷的關係，這複雜性叫人一時間難以消化。俊二傾力而出的燕尾蝶一邊憑出色的氣氛凝住了觀眾在圓都奇異的時空裡，一邊又把一個個人生大課題密集地托出讓人思考。作為此片的觀眾可夠忙了，腦袋裡的理性與感性層面得無間斷地交替運用，才得已勉力跟得上俊二為我們準備的這個包羅萬象的燕尾蝶拙壯成長邁向偉大之旅。

 
還記得到了劇的中段，火飛鴻於「青空」裡跟鳳蝶談了一個奇怪的天國論。他說人死了變成靈魂，該往雲朵後的天空上去；因為那能看到卻總抓不住、能出現在夢想裡的模樣卻從未有人能實在的告訴別人的遙遠的只有美好的存在才配得上稱為天國。這本來尋常不過，但飛鴻他突發奇想說，靈魂根本衝不過厚厚的雲，全部也得掉回地上，所謂天國其實就是我們身邊的週圍的原地。

 
飛鴻搖頭道這只是個玩笑，但俊二又哪會放些無意義的對話進來呢？實際上「青空」裡的眾人都經歷了一個死亡，找到了他們的天國；那是一個精神上的生命完結，一個精神上的天國。肉體生命或許只有一次，但，精神呢？有人一次的肉體生命裡從一而終，就只有這麼一個精神生命；然而在一次肉體生命中能活上好幾輩子不同精神的也大有人在。

 
所謂精神，是我們處世為人的價值與信念。一年間、一月中、一天裡所經歷的無常世事都可能改變到我們整個的價值與信念。當我們固有的一套給整個反轉了時，那好比靈魂的精神生命將會完結，取而代之的將是一個全新的精神。精神生命交替過後，雖仍用著同一副軀體，活在同一個社會，幹著同樣的事，我們眼中的世界定變得全然不同。而這個改變了的世界觀究竟孰好孰壞，就得看我們距離精神的天國還有多遠了。


說了很多，都是想要指出「青空」裡的眾人經歷了偽鈔機帶來的一整段風波爾後，新生的精神找到了屬於他們的天國「青空」，雖兜了一個圈拐回原處，但新的精神生命讓他們看到這個本就在他們週圍的「青空」變美麗了，他們不再在乎圓盜的身份，也不再考慮抓錢回家，他們願意留在這個永恆美麗的天國之中。


這是一個精神進化的故事，一個幼蟲長成華麗燕蝶的紀錄，也是一段向永恆美麗天國追逐的傳奇。

是否重看一部电影，这是一个问题。

我的印象还停留在10年前，坐在大屏幕前，火飞鸿从监狱里跑出来，嘴里念叨着“莫名其妙”。镜头定格在他惊愕的神情上。

仅仅是自由的感受。10年后，感受变得更加真切，可以覆盖无数个情节漏洞，还有其余那么多孱弱的角色。

现在，火飞鸿是这部电影里唯一一个仍然让我感动的角色。古丽果是受到情节驱动的人，凤蝶，模糊的、没有个性的人……其余的，都被背景吞噬了。在另一面，飞鸿，纯粹的好人，理想主义，盲目，拖着并不强力的血肉之躯，死得好像一只昆虫。其余的人都是幸存者，而飞鸿，作为死者享有荣誉。

狼郎，内省的，很酷，通晓世界的原理，他探索了发财的技术，自己却不去用，永远留在垃圾堆里，充满嘲讽意味地交给飞鸿一把枪，并让让他去保护梦想，还有他著名的关于天堂的评论：每个死者的灵魂在靠近天堂的时候，都会变成雨水降下来。

响当当的格言。可是，十年后的不同，我怀疑格言的可信度。脱离了文本环境的格言，具有警示、提醒、总结、预言的功能……同时，染上了避重就轻，哗众取宠的味道。浓缩提取，所谓“精华”背后通常是什么呢？我们，所有人过于关注于本质，那么迫切地企图道破玄机，至少掀开真理之门的一道缝。

狼郎是一个觉醒了的人，一个格言体的样本，从一开始他的正确性都毋庸置疑。而飞鸿是个注定要失败的人，他要抬起身子，向终点线跑去，哪怕再多挪动一小步。

同样的杂草，一面是幸存者，一面是死者。杂草的价值是什么呢？证明元都这架机器的强大和冷漠？

至少，没有什么比火飞鸿的死更加莫名其妙的了。莫名其妙的理想主义者死于莫名其妙，为了爱情？仅仅为了爱情。缓缓升起的那只巨大的蝴蝶吗？

火飞鸿的奔跑，使他跳脱出来，走出了故事，走出了背景。也给我的十年演化一个线索，对于这部电影，多少次被提及的根本，仅仅源自一个默默地行动中的人。

火飞鸿——三上博史

来自上海、没有合法居住权的“元盗”，以在垃圾场淘金为生。外表落魄，头发枯黄杂乱如稻草，脸上时有污渍，也常有孩子般纯真明朗的笑容。出场的第一个镜头就是他和狼朗用弓箭偷袭过路的汽车，然后欢呼着跑到修理场等着“鱼儿”自动上钩。他对凤蝶说：人死了，灵魂就飞向天空，碰到云的那一刻，就变成雨落下来，所以没有人见过天堂，如果有天国，那么这里（青空）便是天国。他对固力果说：我要你站在这里，从现在起你想唱就唱什么，这里就是你的LIVE HOUSE,你会成为日本超级歌星；你是那种随便就被人杀死的弱女子吗？他对狼朗说：我没做过梦，这就是没做梦，梦就实现了。他对殴打咒骂他的警察说：元都不是你们家乡的名字吗？当他从拘留所被释放的那一刻，嘴里欢呼着“莫名其妙”，双手张开像鸟儿舒展双翅飞翔在马路上，然后，回头，愣住，那一刻的表情极其复杂，谁也读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是惊喜？是错愕？是惆怅？他望见了固力果唱片的宣传画在街头缓缓升起，那一瞬间他的表情被缓慢回放，然后定格。那是他和她共同的梦想，那是他要成就她的荣耀，那也是隔在他和她之间的惆怅。固力果加入唱片公司，乐队解散，他孤独地坐在屋子里不成曲调地敲着当时他们捡回来的钢琴，然后听到电话声，催命的电话声，从此他再也没有回来。逃命的路上，他因为自己“抢了车还要付车钱”而哑然失笑，抬头望见最后取他性命的警察，生命的最后一夜他整晚唱着那首MAY WAY。之后，他的爱人、朋友在青空为他举行火葬，有固力果和凤蝶为他编织的花环，有凤蝶的两大箱的钞票，还有狼朗悲愤的枪声为他送葬。那一刻他应该在天国微笑，只是不知道他最终选择的天国是青空还是故乡上海？

 

固力果——卓娜

她和两个哥哥也是来自上海的元盗，开始时以三人合作行窃为生，二哥被车撞了之后，她沦为妓女，哥哥也不知去向。再后来，偶然的机遇让她成为红歌星，最后又被打回了原形。她可以轻松自在着谈论她的工作，甚至说起悲惨往事时的冷静就好象那只是她听来的别人的故事。她以蝴蝶文身当作她曾经存活于这世上的唯一标志。我们看见她站在自行车的身姿，绚丽夜色下妖娆的舞姿，舞台上神情投入地吟唱，却几乎没有看到她颓废悲伤的表情，也许她就像她哥哥说的永远是个充满活力的孩子。她没有卖掉凤蝶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她对凤蝶说：你不能把自己卖得太便宜了。她对周围的人自豪地说：她是我妹妹，从今天起。她对飞鸿说的最动情的话是：我已经尽力了，飞鸿你也要加油；对不起，我成了歌星，甩了大家；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飞鸿了。她是妓女固力果，乐观善良热情的固力果。她撩人的舞姿，她温暖的身体，她深情而忧伤的吟唱曾在无数个夜晚抚慰那些异乡游子孤独寂寞的灵魂。他们对着她离去的身影高唱：元都女神——固力果，你是我心中的太阳。

 

狼朗——渡部笃郎

狼朗，藏身于青空，枪法精准的职业杀手，冷而酷，最重要的是帅。他的沉默寡言、低调的处事风格也许是种良好的职业素养。在小酒馆里和同伴春梅讨论上海帮的他戴着墨镜，墨镜下嘴角的弧线说不出的好看，那个样子像极了坐在椅子上清唱《灰姑娘》的郑钧，几乎觉察不出的微笑又酷似《龙票》里的黄晓明。他和其他元盗最大的区别是他对金钱和未来有着清醒的认识，这一点让他看起来像个世外高人。梁魁伪造日币的手段被他轻易破解，他成就了朋友们的发财梦，自己却超然事外，对朋友们纷纷走上黄金大道无动于衷，固守于青空做他的隐形杀手。当飞鸿沉浸在美梦成真的喜悦里，他冷静地送他一把手枪，让飞鸿“保梦”。最帅的一幕当然是在青空孤身独斗上海帮流氓，临危不惧、轻松化解灾难，顷刻之间消灭两大卡车的流氓。冷静、坚毅、果敢、义气，看起来简直是神话里的英雄。我们一直喜欢这样的神话英雄，不是吗？不管他们是否真实存在，他们是我们对抗强大恶势力的唯一希望。

 

刘梁魁——江口洋介

这是电影里头我最熟悉的面孔。《东京爱情故事里》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三上，《同一个屋檐下》忍辱负重的大哥，《白色巨塔》里执著于理想的里介医生。现在他是心狠手辣的上海帮流氓王、元都伪造王。但是我们丝毫不因为他残暴的一面而憎恶他，对于一个黑吃黑的社会，他的残暴是他安身立命的手段，所以这一点仿佛是可以被原谅和忽略的。留在我们脑海里的始终是他温暖的微笑。当他被孩子们拦下车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救人，背着凤蝶奔跑在路上的时候，他也许想到了当年的小妹吧？在诊所里看到固力果宣传照的那一刻，他愣住了，那一刻心里最脆弱最柔软的那个角落被击中了，他对医生说起妹妹小蝶，对着照片做捏鼻子状，眼里有深深的疼惜。无论如何在我们心里他是个温情而友善的男子，我们无法推测他的未来，但愿他有全身而退的一天，这是我们对他由衷的祝福。

 

凤蝶——伊藤步

一个妓女的孩子，没有名字，一直到她遇到了固力果。应该说她一直是很幸运的，从一个女人辗转到另一个女人的手里，不知她心里是否有过恐惧？这些女人不知拿她怎么办，也许大家都自身难保又都不愿意伤害一个单纯的小女孩。最后固力果给了她安身处所，对环境和周遭的人群她一向有极强的适应力。她得到了大家的疼惜，所以她从幼虫破茧成蝶的过程似乎没有太多的疼痛。这在残酷的现实世界里几乎是个不可能的奇迹，也许冥冥之中有命运女神在守护在眷顾她。青空、元都俱乐部都曾是她欢乐的天堂，她和伙伴们一样满怀希望，寻找一切机会赚钱，但她的快乐是来自于金钱，而是来自于那份相濡以沫的温情，在那份温情的守护下使她能如洁白的莲花一样静静地绽放。同伴的命运流转促使她急剧成长，她从阿龙那儿学来的拳术居然让她成了小流浪汉们的老大，她勇敢而冷静地往自己身上打毒品，勇敢而冷静地穿越地狱般恐怖的鸦片街，勇敢而冷静地指挥孩子们从取款机里源源不断地窃取日元，勇敢而冷静地提着两大箱的钞票想买回元都俱乐部，又漠然地把它们扔到火堆里。她的勇敢而冷静已经具备了当一个杀手的素质，也许她可以成为第二个狼狼。

 

一群到元都淘金的元盗们，为寻梦为生存而挣扎，双脚陷在泥淖里，但爱和善良的天性让他们长出天使的翅膀，可以像燕尾蝶一样飞在灿烂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