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浙江青年电影节的开幕影片就是《塔洛》,映后交流会上Q&A环节导演的一些观点,不是原话,就是大概记了一下。
1 塔洛能完整地背诵毛主席的《为人民服务》 这些话(比如里面讲好人的死重于泰山 坏人的死轻于鸿毛之类的)像是他的宗教;
2 选用黑白影像 因为塔洛的世界kind of非黑即白 他对很多事物的判断也是如此;
3 理发店的杨措让塔洛多学几首情歌 剧本里本来安排有个牧羊女教他情歌 但是后来去掉了 因为塔洛是孤独的。所以 此后在山上的场景设置也几近极致 塔洛都没遇到其他的人;
4 影片里很多场景背景噪音都很大,因为导演觉得 对于藏区来说 那些噪音也是真实的一部分;
5 在很多县城的画面中 我们都可以看到框 因为在山上的时候塔洛是比较自由的状态 但是下了山 他就不自在 所以在很多画面中设置里框或者是塔洛会处于画幅的边缘;
6 理发店里很多都是镜子里的像,暗示塔洛与理发店女老板的的关系是虚幻的;
7 摄像机都是固定机位 主要是希望形成一个冷静的视角 ;
其他记不得了……总之是一个值得一看的电影,因为导演是个谦虚(not 谦逊)但是有原则不妥协的人(比如对于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报以“不屑”但是礼貌但是又超级简短店的回答),是一个有哲思的人应该
塔洛稍稍想了想,就滔滔不绝地在多杰所长面前背了起来:“为人民服务,一九四四年九月八日,毛泽东,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张思德同志就是我们这个队伍中的一个同志。
“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张思德同志是为人民利益而死的,他的死是比泰山还要重的。”
在这部电影的开头,在藏区大山里放了半辈子羊的男主角,一字不落地在派出所所长面前背诵出了毛主席的名篇。在他的嘴里,《为人民服务》这篇文章就像经文一样,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也不求甚解,甚至搞不清毛主席和司马迁之间的关系,但是,在他简单的世界观里,他的道德标准和这篇文章对于好人和坏人的区分很一致。
这部入围今年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的电影名叫《塔洛》,实际上应该叫《塔洛与杨措》,这个叫做塔洛的老男人,因为要拍一张身份证照片交给所长,在城里遇到了洗头妹杨措,这个美人怂恿他带她去外面的世界,塔洛觉得她应该是坏人,但他动了心。
万马才旦在自己的第五部藏语电影中,保持了他一贯的克制风格,但相比他以往的作品,《塔洛》多了几分复杂和悲剧成分,主角作为当代藏人经历了精神境遇的崩塌。风格上,可以说是从阿巴斯走向了洪尚秀,他的世界中,角色的内心第一次潜伏了欲望和不安,影片也更像一个意味深长的道德故事。
虽然黑白的影调有点类似洪尚秀,但《塔洛》所呈现的,绝非洪尚秀那种标志性的“无意义的日常”,而是每一幕都包含深邃的主题,固定镜头的画面往往不动声色,却包含能量甚至暗流涌动,像一辆发动之后就停不下来的快车,推着观众观看主角塔洛一步步走向意外之境。
万马才旦擅长用干净朴素的叙事对藏区生活进行深入而细致的描述,而不会流于藏区的风光和民俗这些表面的东西。为此,他每每需要做了很多“削除”的功夫,通过与演员的合作以及取景的选择,削去那些观众在庸常的藏区糖水片中见过的“装饰”和“包装”。
扮演塔洛的男主角西德尼玛是藏区有名的喜剧演员,他的脸本身已经具备了表现力,但他压抑了自己的表情,而是体现出角色那种在多年困苦生活压迫下的麻木和孤独,与万马才旦以前使用的非职业演员相比,他在演出中多了几分镇定,对肢体控制自如,同时又不失本色。
在影片前后半段中,塔洛给人的感觉是判如两人,一开头他给人感觉是一个内心特别单纯干净的人,后来内心却捉摸不定。一开头,他的日常就是念经、祈祷、孤独地放焰火,用收音机听听情歌。陪伴他的只有一只藏獒以及375只羊,实在太难熬时就在旷野里唱:
“我没有飞翔的伴儿,
你做我飞翔的伴侣吧。”
引发塔洛的世界巨变坍塌的,是城里的洗头妹杨措。扮演杨措的演员杨秀措是个90后,但增肥之后有了30多岁的感觉,更重要的是那种风尘感出来了,看人时用的也是那种直勾勾的眼神。
这个侵入的女性,代表的是外来世界/城市文明对藏区的影响和洗劫,塔洛则承受了根深蒂固的古老文化和现代文明冲突中的身份焦虑和无所适从。影片还用了很多比喻:辫子=个人身份,身份证=现代社会身份标识;羊群远去,仿佛塔洛的精神离体,走向迷失;打不着火的摩托车、消失的好记性,也都象征着塔洛的迷失和崩溃的精神境遇。
新的东西来了,很多东西都变了:头发的长短、超人电影、嘻哈风的藏语歌曲、卡拉ok……塔洛留了几十年的辫子都剪掉了。
在影片结尾,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但一切又都不一样了,这种银幕世界里不动声色的变化,与影片安静的风格十分吻合。
照相馆的幕布,从布达拉宫到天安门再到自由神像,可以在一秒钟内变幻。
留小辫子时你还像个坏人,现在剃光头了反倒像个好人了。影片结尾,在一群警察的“包围”中,塔洛引以为豪的记忆力消失了。
万马才旦镜头下黑白分明的世界,主要目的并不是想追求粗粝的质感,倒是好像想划分一条严格的错与对的边界。然而,对与错,不都是人性吗?
看完之后居然没看出女主角的套路,到最后我还傻傻的以为女主会出现,他们会去拉萨。直到最后拿着鞭炮爆炸了我才发现,原来可能是被骗了。然后上了豆瓣发现果然是被骗了。。。
结论:我发现我跟男主一样单纯。我发现我跟男主一样单纯。我发现我跟男主一样单纯。我发现我跟男主一样单纯。我发现我跟男主一样单纯。
电影最后,塔洛向派出所所长直承自己的“坏人”身份,坦言将“死得轻于鸿毛”之时,电影最开始那位要“为人民服务”、将“死得重于泰山”的牧羊人已经自食其言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因为剪掉了辫子,前往派出所领取证件的举动便被宣告作废;不管是“好人”塔洛还是“坏人”塔洛,最终都没能获得现代社会的身份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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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应该来细致分析一下在电影开头与结尾,特意营造的对比。一开始塔洛留着具有象征意味的辫子,张口即来毛主席语录,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将“死得重于泰山”,而至结尾,同样是这位塔洛不仅失去了具有身份象征的辫子,在背诵语录时出错,同时卖掉别人委托他放牧的羊、危害了公共财产,他将“死得轻于鸿毛”。这一变化是非常显明的,通过一个更具象征意味的行为——办理身份证——所贯通。
无论是电影里中的社会,还是现实社会,身份证都被认为是用来确认个体身份的最基本、也是最有效的证明。有了它,塔洛便不会被照相馆门口的警察巡查,他也能像别人一样去到像拉萨或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塔洛需要办理身份证,也必须去办,我们需要看着他一步步地落入现实社会的罪恶深渊,看到他如何遍寻不着自己的身份。
而这,正是导演为电影设定下的坚实逻辑。如果塔洛不去办理身份证,他就没必要上县城去照相馆拍照,也就不会为了面容整洁去洗头,碰上那个将骗走他的钱财的洗头妹,自然不会落下 “坏人”这一盖棺定论。电影通过这种简单又缜密的因果联系,将一个普通的牧羊人抛进现代社会的漩涡之中,看他举动,看他挣扎。当塔洛最终从漩涡中走出,他发现的是自己的人财两空:他不仅失去了仅有的财产,同样失去了“好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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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一个普通的牧羊人会被堕落进现代社会的罪恶之中?对这一问题的回答,我们只能借助影像本身去寻找。一开始,在照相馆中出现的那三个拍摄背景:分别是拉萨布达拉宫、北京天安门、纽约自由女神像,已经为之后的一系列发展埋下了伏笔。对于这位终身牧羊的男人来说,这三张图象征着对另一个世界的全部想象。首先是布达拉宫,塔洛作为一个藏民身份对其形成的崇高想象(宗教),其次是天安门,因为从小背诵的语录中反复出现而成为“朝圣”之地(政治),最后是自由女神像象征着美国梦所代表的全球化浪潮对一个西藏偏远县城的冲击(经济)。这三种想象为塔洛画下了一个圆圈,框住了他,同时等着他往下跳。
故而,当塔洛坐在理发馆里,面对既青春又漂亮的洗头妹的“勾引”,一种从不曾唤起的“情欲”起了作用。也许是爱情,也许不是;也许只是两性相吸的自然冲动;再加上从女孩口中所泄露的外面世界产生的“诱惑”,并通过在KTV唱的“拉伊”催化成熟。我们不能一口咬定塔洛对女孩产生了爱情,同时这份爱情导致了他的出格举动。这过于绝对,人的行为往往是通过一系列不明缘由的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我们得说,塔洛也不例外。
从塔洛身上,我们看到两种力量间激烈的冲突:一种是被从小规训的“为人民服务”的人生宗旨,一种是现代社会向他发起的“罪恶”勾引。当塔洛第一次从城里回到派出所,将拍好的照片交给所长之时,他有点茫然地提到:自己遇到了“坏人”。很明显,他所说的“坏人”指的便是那位企图诱惑他卖掉羊,拿着钱一起远走高飞的洗头妹。但这种声明却是以一种模糊的方式发出,从中我们便看出塔洛在两股力量间的摇摆。这一行为也可以看成是塔洛的潜意识中社会主义价值观对于资本主义价值观压抑而未完全胜利导致的自然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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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发塔洛真正走向“罪恶”的还在后头。在一次为了抑制咳嗽,喝下一瓶白酒后,塔洛便沉睡不起,导致放养的羊群受到了狼的袭击,死伤惨重;对于塔洛来说,唯一的职责便是:时刻警醒着狼群的临近,一旦发现便要点起鞭炮驱赶。他失职了。再加上第二天老板儿子来收羊粪,事情只能被败露。
对于这位终身力行“为人民服务”的“好人”,如今却要被面临“破坏人民财产”的指控,另一种来自现代社会的诱惑无疑开始逐渐往他的内心深处发展,并取得绝对优势。塔洛发现,自己还可以逃离,也许他想到的是他还没有身份的事实,别人便找不到他。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位老实的牧羊人有这种精打算盘的本能。
塔洛最后走向“罪恶”,放弃“好人”身份,也就可以理解了。在这个无奈之举下,爱情到底占多少成分?很难说。当塔洛向女牧民学唱“拉伊”起,我们得说这种爱情已经很强烈了,尤其是这份爱情被外面的广阔世界所升华,成为逃离现实惨境的理想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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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或许还应看到,导演在解决塔洛的这趟身份追寻采取的最终方案。在电影的最后一幕,塔洛停下摩托车,掏出烟和酒,背对着观众开始品酌。这里的指意是,塔洛确认自我身份不是通过遵照主席语录所划定的人生宗旨,也不是通过维系现代社会稳定所需要的一张身份证件,更不是借由被唤起的爱情;而是通过对个人喜好的认同。
那烟不是商店可以买到的纸烟,而是手工制作、因为味道太浓而被现代人抛弃的卷烟(演唱会一幕);那酒也不是普通的啤酒,而是味道够烈、也可抑制咳嗽的白酒(KTV一幕)。通过这两种个人喜好,塔洛完成了这趟对自我身份的追寻之旅。
塔洛虽然失去了辫子,做了坏事,被骗了感情,失去了各种社会身份,但通过对个人喜好的自我确认“寻找”到了自己,作为个体第一次有意识地挺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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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新浪潮”发轫于2002年,这一年,在北京电影学院上学的以万玛才旦拍出了一部颇受好评的真实反映藏地生活的短片——《静静的嘛呢石》。
万玛才旦及其作品的出现,标志着“藏地新浪潮”的到来。
此后的十年间,万玛才旦几乎独自扛起了“藏地新浪潮”这面“大旗”。
2011年,曾任万玛才旦摄影师的松太加导演了自己的第一部作品《太阳总在左边》。
又借助于数码拍摄的普及,更多的藏地导演及其作品在此后涌现,真正形成了“藏地新浪潮”。
A、“藏地新浪潮”前的藏地电影(前史)
“藏地新浪潮”之前,藏地的影像作品并不少见,但多是纪录片,而且绝大部分是非藏人所创作的作品。藏地电影(剧情片)很少,而且主要创作者也以非藏人为主。
就我“目力”所及,以下四部影片是“藏地新浪潮”前的比较重要或较有影响的藏地电影:
《农奴》
1963年由八一电影制片厂出品,第三代著名导演李俊(作品有《大决战》三部曲、《闪闪的红星》《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等)导演,著名文化人黄宗江编剧。
这是一部以西藏解放为背景的意识形态挂帅的藏地电影。影片的故事在今天看来可以说是非常“套路”的,人物塑造也高度脸谱化,但影片的摄影放在今天仍然可圈可点,而西藏话剧团的演员们的表现,使得脸谱之下仍有亮点,比如旺堆(饰 强巴)用他的眼神几乎演出了一个农奴的全部苦难(他在影片中是个“哑巴”,极少对白)。
影片中的主要演员都是藏人,但他们在影片中却没有说自己的“母语”,而是说着标准的普通话——准确地说,是配上了标准的普通话。影片中还出现了几首有民族特色的歌曲,但也都是普通话(中文)歌曲。
《农奴》是它所处的时代非常重要的作品,它面向的观众是全国性的,在那个电影字幕(对白)并不普及的年代,让它说普通话其实是必然的选择。
我的疑问是,当年的藏地的普通观众应该很多都是听不懂普通话,我不知道该片是否有藏语版?如果没有,这部影片当年在藏地的放映面能有多广?
《盗马贼》
1986年出品,田壮壮导演,才项仁增、旦枝姬、蒂巴等主演。
这是田壮壮导演生涯中非常重要也非常特别的一部影片,他当年曾因此片及《猎场扎撒》(1984)被称“看不懂”而扬言:“我的电影是拍给下个世纪的观众看的。”
田壮壮很努力要去拍摄一部相对地道的“藏地电影”,影片中的演员几乎都是藏人,但当年影片在国内上映的时候,影片中的人物并没有说他们的母语(藏语),而是说普通话了。这也是田壮壮多年来耿耿于怀的一件事情——他认为影片应该以原声(藏语)呈现。其实这部影片是有藏语音轨的(拍摄的时候演员说的就是藏语),影片当年也许在海外(法国)放映过藏语版?
今年在北影节上放映4K精致修复版《盗马贼》后,中国电影资料馆意外地惊喜地从巴黎获得了这份宝贵的声音资料。据非官方消息称,不久的将来,《盗马贼》会发行国版蓝光,而这版蓝光将会携带藏语音轨!
如此,我们也许将看到田壮壮心目中的《盗马贼》的原本的样子,而这也将改写中国的电影史——《盗马贼》才是第一部说藏语的“藏地电影”!
田壮壮此后与“藏地电影”仍有不解之缘,比如他担任了万玛才旦导演的《寻找智美更登》的“美术指导”。
《红河谷》
1997年出品,冯小宁导演,宁静、邵兵主演。
这是当年大红大紫的一部国产片,是冯小宁的得意之作,也是宁静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之后最重要的作品之一。
我看这部影片的时候,还是一个中学生。我当年的审美能力有限,觉得这是一部好看又感人的影片。同学来家里的时候,我还特意拿出VCD来跟他们一起重温了一遍。
现在看来,冯小宁在这部影片中算得上是一位煽情高手,学好莱坞也学得有几分像。但这部影片确实是存在不少问题的。
毫无疑问,宁静演的藏族公主是美丽的、迷人的,但这是宁静的美丽和迷人,不是藏族公主的美丽和迷人。
《红河谷》看似是一部藏地电影,但其实不过是冯小宁借藏地为背景,拍摄一部爱情与战争的“史诗”而已。
较之《农奴》,《红河谷》汉化得更加彻底(主演演员大多不是藏人),进一步拉开了它与藏地电影的距离。
《益西卓玛》
2000年出品,谢飞迄今为止的最后一部导演作品(电影)。
影片讲述了一个女人与三个男人的故事,串起了个体生命与藏区六十年间的历史沧桑的因缘际会。
影片叙事手法有些陈旧,对藏区的表现仍带有明显的汉族视角。谢飞导演虽然有宏大叙事的野心,却不免有隔靴搔痒之感。
但《益西卓玛》在藏地电影中其实是迈出了一大步的,那就是它是一部说藏语的电影!据谢飞导演说,这也是中国电影史上第一部用藏语拍摄的剧情片——但是,这个历史的“结论”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被改写了。
此外,影片改编自藏族著名“先锋作家”扎西达娃的小说,扎西达娃本人也是编剧之一。这是扎西达娃的第一次触电,他也在此后的藏地电影中扮演比较重要的角色。
B、“藏地新浪潮”
万玛才旦是“藏地新浪潮”的发起者,也是这股“浪潮”的领军人物。
2005年,万玛才旦把自己的短片《静静的嘛呢石》改编为长片,让更多的观众在银幕上看到了藏区的相对真实的日常生活。影片的主角是一个小喇嘛,但影片极少表现寺庙里“神圣”的一面,而是更多地呈现了小喇嘛和小活佛的世俗生活,比如小喇嘛的录像厅体验、小活佛闹着要看“唐僧喇嘛”(《西游记》)等。没有了宏大叙事,也没有了神圣与神秘,我们第一次看到如此接地气的藏区生活。
万玛才旦的创作始终植根于安多藏区(青海),但他也在不断地尝试新的题材,并在艺术探索上一再求变。
《寻找智美更登》(2009)是一部“公路片”,走出了一段并不迷人也不神秘的文化和情感的寻根之旅。
在《老狗》(2011)中,万玛才旦探讨的是生存与死亡的尊严,漫长而辽阔的长镜头书写了最残酷的诗意,让人倍感压抑。
《五彩神箭》(2014)似乎是万玛才旦在让人难以喘息的《老狗》之后的一次转身,他以民族体育竞技为题材,拍摄了一个“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故事片。影片的基调明亮、轻快,但过于浅白的故事也丧失了自我表达的层次感和丰富性。
2015年的《塔洛》中,万玛才旦以黑白影像回到了自我表达与艺术探索。一个牧羊人的身份成了潘多拉的盒子,他在寻找的时候,他之前的世界也开始了坍塌。黑白影像,镜像映射,孤独牧羊人的找寻,在真实与幻象之间,在欲望与觉醒之间,在独白与隐喻之间。
万玛才旦今年的新片《撞死了一只羊》还没有上映,这一次,他和王家卫携手,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有神秘气质的悬疑故事。我相信这是万玛才旦继《塔洛》之后又一次新的尝试!
万玛才旦以藏地电影立身,但他在2008年也拍过一部非藏语电影,《喇叭裤飘荡在一九八三》。这是一部一部关于青春以及青春散场的电影。影片的许多元素有点标签化,不如导演的藏区作品自然。这部影片类似《五彩神箭》,应该是万玛才旦接的一个订单,自主创作的特点不明显。
万玛才旦作为“藏地新浪潮”的“领军人物”,自然也没少提携其他藏族导演。
松太加曾任多部万玛才旦的影片的摄影师或美术指导,他正是在万玛才旦的身边学会了怎么做一名导演的。
据说,松太加正是受到万玛才旦的“怂恿”,才到北京电影学院学习摄影的。摄而优则导,松太加走了一条和张艺谋、顾长卫、吕乐等校友相似的路。
如今,松太加已经成为“藏地新浪潮”的中坚力量。
与万玛才旦在题材和艺术探索中不断求新求变不同,松太加是一个非常“本分”的导演,他迄今为止的三部长片,都是关于亲情的。
松太加电影中的人物较少,故事也很“简单”,都是一段“旅程”,如《太阳总在左边》(2011)中的赎罪,《河》(2015)中的寻觅与求索,《阿拉姜色》(2018)中的朝圣。它们的简洁与内敛,使松太加始终能够聚焦于人物之间多层次的情感关系,从而带给观众沉静而激荡的感受。
藏地题材的影片似乎自带神秘感,但松太加却从未猎奇,如果说他的影片也有“神秘感”,那便是藏在片名中的“谜语”:左边是哪边?河有没有彼岸?阿拉姜色是什么色?
除了松太加,万玛才旦还提携了不少年轻导演。
今年备受关注的《旺扎的雨靴》,是青年导演拉加华(1989年出生)的首部长片。拉加华曾是《塔洛》的副导演,而万玛才旦则担任了《旺扎的雨靴》的制片人。
此外,万玛才旦还担任了非藏族导演张大磊的《八月》(2016)、王学博的《清水里的刀子》(2016)等作品的制片人或美术指导。
万玛才旦身上已经有了太多带“藏”字的标签,他参与更多非藏地电影,也许不失为一个去标签化的方式。
万玛才旦和松太加都来自青海藏区,这使得青海藏区成了“藏地新浪潮”的大本营。近几年,其他藏区的创作者也不断涌现,比如下面的作品,主要来自青海藏区以外的藏区。
《贡嘎日噢》2014,热贡·多吉彭措导演。四川甘孜藏区。
《罗让见差的家事》2015,张国栋导演。旦增旺加制片。四川阿坝藏区。
《回家》2015,阿岗·雅尔基导演,纪录片。四川阿坝藏区。
《拉萨青年》2015,拉毛扎西(甘肃)、嘉样尼玛(青海)导演,纪录片。西藏。
《孜廓路》2015,旦增色珍导演。西藏。
《白牦牛》2016,李加雅德导演。
不可否认,这些作品及他们的创作者,都还没有在国内影坛或国际影坛获得广泛的关注。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乐见青海藏区以外也出现成熟的创作者,让“藏地新浪潮”成为一股遍地(藏区)开花的“大浪”。
“藏地新浪潮”之“新”,在于——
1、 以母语呈现。藏区的语言并不统一,不同藏区的作品说着不同的“藏语”。
2、 主要创作者是藏人。
3、 立足当下,关注藏民的日常生活,兼顾历史与传统,摒弃“宏大叙事”。当然,“宏大叙事”也并非一定不能出现在“藏地新浪潮”中,但目前而言,不太可能出现。
C、“藏地新浪潮”之外的藏地电影
2017年年中,张杨导演的《冈仁波齐》成了国产文艺片市场上的“爆款”,在没有明星的加持下,居然取得了过亿的票房。
与《冈仁波齐》同期套拍的《皮绳上的魂》在《冈仁波齐》上映约两个月后,趁热上映,却惨遭滑铁卢,只收获区区300余万的票房,连《冈仁波齐》的零头都不到。
《冈仁波齐》的卖点是“朝圣”,一不小心戳到了无数文艺青年的软肋,让他们心甘情愿掏腰包接受一场“心灵的洗礼”。它的成功有偶然性,难以复制。
《皮绳上的魂》的卖点是“神秘”或“先锋小说”,却得不到文艺青年的买账。
张杨不愧是出色的电影工匠,居然同时打造了两部风格迥异的藏地电影。张杨的视角与“藏地新浪潮”中的导演的视角有着明显的区别,《冈仁波齐》的“虔诚”与《皮绳上的魂》的“魔幻现实主义”,都更接近一个外来者的想象,而不是身在其中者的体验。
《冈仁波齐》和《皮绳上的魂》虽然是想象中的藏地电影,但它们至少是说藏语的藏地电影——《益西卓玛》之后,藏地电影说藏语开始成为常态了。
纪录片导演马莉【主要作品有《京生》(2011)、《囚》(2017)】在2010年拍摄了一部以“天葬”为主题的纪录片《无镜》,这是非藏地作者创作的最好的“藏地电影”之一。
其他还值得一提的近年的藏地电影,我能想到的有《冈拉梅朵》(2008)、《西藏往事》(2010)、《西藏天空》(2014)、《喜马拉雅天梯》(2015,纪录片)、《金珠玛米》(2017)等,和《冈仁波齐》和《皮绳上的魂》相比,它们似乎离藏地又更远一点了。
乍看之下是那种原生态的电影,看下去你会发现并不是,万玛才旦相当的学院范儿,完全就是在按照主流类型片的写法在做这个独立范儿的剧本,而且文本非常的细腻,各种隐喻的隐射的符号化的东西都是聪明的半遮半掩,就连藏族人的精神现状也是带有留白式的开放,以一个人见两个民族,完成度很高。城市社会于塔洛的双重洗劫。踏入社会建立身份标识就像是“还俗”仪式;而女性的侵入则又带来着巨大的诱惑与不安,从而被卷入孤独境地。毛语录的诵经化,KTV与藏摇Live现场,酥油灯式的照相馆等,以黑白影像、固定长镜头折射当代藏人的精神境遇,前半段隐现的温情更是加深着后续最终的迷茫无措。
背语录如诵经,无身份即“坏人”。十六万剃个头,心一动梦已空。
黑白影像,早早确立了二元对立和形式冲突,如生死,轻重,好坏,单纯与复杂,原始和现代,小辫子/塔洛,牧羊人/理发妹,荒野/县城……抛开这些意识上的先行,从影像美感来说,的确是个人最喜欢的一部万玛作品。对镜子的反射,还有KTV的LED射灯印象最为深刻。人的内心感情,有时候真的不需要言说。
摄影真的就是“修女艾达”,大量长镜头,黑白影像,只留一个人头在画面底部,自传体,孤独和暧昧…可看性更强,西藏背景也更有代入感。为自己受苦,为人民服务。黑白画质过滤多余情绪,固定长镜头冷静而五味杂陈,没有身份的孤独牧羊人,进城办身份证,遇见多情发廊女,情窦初开像吃禁果,心似沸水,不能再自由地守护羊群“为人民服务”,剪发、杀羊、拍照、背诵、骑行,道阻且长无法回头。原来藏族姑娘不喜欢古老情歌,只爱听嘻哈风格新藏歌,她不爱人只爱钱。
始于身份证,终于剃发,拥有官方(主流)身份,却失去个人(民族)记忆,结构封圆,构图对称,相当细腻沉静;事件展开多中景,前景笼罩于烟雾、水汽、沙尘,正如多处镜(水)面反射、玻璃透视、电光幻影,制造出水月镜花之效;最后一幕,字反人「反」,踏入「镜中世界」。
乍看之下是那种原生态的电影,看下去你会发现并不是,万玛才旦相当的学院范儿,完全就是在按照主流类型片的写法在做这个独立范儿的剧本,而且文本非常的细腻,各种隐喻的隐射的符号化的东西都是聪明的半遮半掩,就连藏族人的精神现状也是带有留白式的开放,以一个人见两个民族,完成度很高。★★★★
摄影真的就是“修女艾达”,大量长镜头,黑白影像,只留一个人头在画面底部,自传体,孤独和暧昧…可看性更强,西藏背景也更有代入感。为自己受苦,为人民服务。
应该叫《牧人只喝四次酒》,第一次被姑娘睡了,第二次羊被狼吃了,第三次被姑娘偷了,第四次把自个儿炸了。故事晓畅但讲得太笨,意思都明白但处处透着一股“来解读我啊来解读我啊”的鸡贼,专供知识分子、文艺青年和外国友人。
黑白画质过滤多余情绪,固定长镜头冷静而五味杂陈,没有身份的孤独牧羊人,进城办身份证,遇见多情发廊女,情窦初开像吃禁果,心似沸水,不能再自由地守护羊群“为人民服务”,剪发、杀羊、拍照、背诵、骑行,道阻且长无法回头。原来藏族姑娘不喜欢古老情歌,只爱听嘻哈风格新藏歌,她不爱人只爱钱。
城市社会于塔洛的双重洗劫。踏入社会建立身份标识就像是“还俗”仪式;而女性的侵入则又带来着巨大的诱惑与不安,从而被卷入孤独境地。毛语录的诵经化,KTV与藏摇Live现场,酥油灯式的照相馆等,以黑白影像、固定长镜头折射当代藏人的精神境遇,前半段隐现的温情更是加深着后续最终的迷茫无措。
爱情对塔洛就是一场咳嗽,来了想忍也忍不住;姑娘于生活则是一瓶白酒,倒头喝干酣畅止咳。所长,我遇到了坏人,一个偷光我生活的坏人;所长,我不再是好人,一个丧却了理想的好人。照相馆布达拉宫天安门自由女神像的背景瞬移无比魔幻,现实却是剃刀割断辫子人财两空的嗟叹。而我,重如鸿毛,轻若泰山。
一再使用镜子作为构图要素,凸现了藏汉文化的疏离感,亦表现本该在广袤的草原上恣意的藏文化被现代文明的镜框框住。「塔洛」在藏语里意为逃离的人,可到最后他和他代表的藏文化好像无处遁形,不见出路,悲观如是。
差点4星。心静的人可以一看。松太加和万玛才旦一比就看出来前者才叫真正的原生态,万玛才旦本质上是披着原生态皮囊的学院派独立导演,以学院派的身份和角度客观地(而不是松太加那样的藏族主观视角)看待藏族现状。
片子较早就看过了,今日读完了导演以前写的同名小说集,不知为啥豆瓣图书里没有这本书的记录,只好在影片栏目下写感受。已经是读万马才旦的第二本短篇小说集了,第一本是“嘛呢石,静静地敲”。万马先是成为作家,用藏语和汉语写了不少他熟悉的藏人藏事短篇小说,然后到电影学院进修成为导演,他的电影多是根据他过去的小说改编而成。有生活,又有作家观察、感悟生活的能力,有艺术想象和构思的才华,万马拍自己民族生活的文艺片没有不成功的;他又非常勤奋,一年一部,甚至两部,经验越来越丰富,风格、个性越来越鲜明,坚持拍下去,成为名副其实的电影大师无可怀疑。祝福他!
他像圣僧,被削去了头发。心里住进了女色与失意,再也背诵不出虔诚的“为人民服务”语录。
《小武》、《路边野餐》、《塔洛》,洗头妹可以成为研究对象了
背语录如诵经,无身份即“坏人”。十六万剃个头,心一动梦已空。
黑白粗粝的全固定镜头。关于一个牧羊人善良的孤守、对现代社会的体验,在拥抱物质文明的同时见证西藏的失落。导演拍得很平静,没有任何猎奇感,很多地方有着早期贾科长的风格~(第1个“为人民服务”的画面真是长长长长长啊)
牧区生活遭现代化“绑架”,由好人变“好人”,产生身份质疑。各种隐喻的埋藏和之后的展现都如镜像般相互对照——三城市、身份证、女性、「为人民服务」及语录如经文、理发如梯度(辫子的自我阉割)都是对于自我身份的模棱两可,且通过“见自己”达到了“见众生”的目的。
前段引人入胜,中间有点乏味,后段意味深长。感觉导演内心好静好静。
黑白影像,早早确立了二元对立和形式冲突,如生死,轻重,好坏,单纯与复杂,原始和现代,小辫子/塔洛,牧羊人/理发妹,荒野/县城……抛开这些意识上的先行,从影像美感来说,的确是个人最喜欢的一部万玛作品。对镜子的反射,还有KTV的LED射灯印象最为深刻。人的内心感情,有时候真的不需要言说。
1.第一个长镜头小吃一惊→《一次别离》;2.刻意营造真实,反而有些损害真实质感,镜子使用多了,生活也虚幻了;3.大家联想到《修女艾达》,我却与【小津安二郎】对比,只是同样在黑白画面长镜头里叙事,【万玛才旦】的反而有些沉闷地记录生活,而不如【小津】能很好地把握故事情节张力;4.诚意3.5;…
《塔洛》首映和见面会。冷峻的藏区故事。汉人白酒卡拉OK摩托车的世界,宗教民族共同体覆灭后的废墟。为人民服务和布达拉宫只是招贴画和招魂幡。以一个无名者的名字命名,看过国内最好的作者电影。
每个镜头至少可以剪掉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