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女

影片改编自现当代作家叶蔚林短篇小说《五个女子和一根绳子》（原载于《人民文学》1985年第6期）。旧社会女性吃的苦、受的磨难的全方位集中展示，五位正值妙龄的青春少女为了脱身男权至上肆意践踏、欺压女性的浊臭此岸世界，相约一起身着灯芯绒红衣上吊，前往终身不会离开娘家、女人是宝贝被男人宠爱、女子娶男人、生产顺遂接生的都是仙女、永远不老一百岁换年轻的无忧快慰的彼岸世界“花园”。（用最明亮的光影讲述最阴森可怖的事）

五位少女中年龄最大、也是最勤快最能干、最有主意（她提出五女一同上吊，脱离苦海，前往天堂般“花园”）明桃在后母眼中却是懒散、没有眼力见、没有“女子样”的急于甩手嫁出去的多余物件，如眼中钉、肉中刺般；在媒婆三言两语之下就被主家的后母狠心许给了肺痨鬼，短命的丈夫以及更贬值更招罪的再嫁是其眼见的未来与宿命。

最靓丽最温顺乖巧的爱月，因容貌出众被选为庙会观音的扮演者，在父亲的眼中亦不过是“赔钱货”；亲眼目睹了奶奶在自己的七十岁寿宴上坐席的心愿被无情驳回，“妇道人家哪有坐席的”，沦为出演子孝母慈伦理剧的配角、儿子打造全村最孝子形象的工具人，深深地明白了作为女人终身无地位的他者命运。

最聪颖伶俐的荷香眼见良善的嫂子所嫁非所爱、所遇非人终日在暴戾的丈夫拳打脚踢下度日如年，与相好诉衷肠被发现被暴打被“荡妇式”游街示众，女人生而为人的人格尊严被合法的施暴者——丈夫践踏得到污浊的尘土里、被乡里乡气鄙夷奚落撕得粉碎；自己有所依托的船工贵贵懦弱守旧，无能为力、不敢也不想带她出走他乡谋得新生活。

桂娟目睹婚姻幸福的姐姐因难产被选择了“保小”（保“哪吒胎”）、被抬上水牛尖背惨无人道地机械式催生（一遍遍溜牛，一声声呻吟，一圈圈血迹……小学时曾看到过这个惨绝人寰的片段，现今想起依然触目惊心），最后姐姐为了三代单传流干了泪、流尽了血，死在了牛背上；悲恸中不能自己、还未缓过神来的她在迫不及待的母亲口中得知了自己接续姐姐人生之路、命定为续弦的命运。

年纪最小、父母宠爱、整天无忧无虑、喜欢看戏的金梅最是天真烂漫，即使深爱视为掌上明珠的父亲眼中依然是“越养越赔钱的货”，被早早订了亲（招上门女婿）。

生为女人真是不幸，又身逢乱世不幸中的不幸，在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之际相约携手共赴黄泉路、同游美好如天堂的“花园”是何其无奈又何尝不是最好的抉择呢！

有处情节处理得可以更好些，就是金梅不慎掉碎了鸡蛋，金梅母亲一没有责骂，二基本上视若无睹。依据个人生活经验，不要说民国时期农村乡下一颗鸡蛋有多金贵，就是已改革开放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城市家庭也是金贵的，记得母亲总会把失手跌碎在灶台的鸡蛋用筷子抹到碗里继续食用。所以，更好的细节处理是金梅母亲一边痛心不已地责骂金梅败家，一边忙不迭地用碗筷收拾跌落在地的鸡蛋。这样处理与原著的精神气质更一致些。原著的结尾明桃爹与金梅爹差点儿因争抢那根吊死五女的长麻绳而大打出手，最后村人做公证，把麻绳判给了金梅爹，因为全村就他家有苎麻。原著这个结尾很好，有如豹尾，世人的麻木冷酷被刻画得淋漓尽致。

“女性在非人社会中向死而生的决绝与生猛”

界定出嫁前的女子和出嫁后的女子，是否会有一种将女性当作物品、物化她们、将她们视作性工具的嫌疑？

答案是否定的，可以用红楼梦里贾宝玉的无价宝珠和鱼眼睛的说法来回答。“怎么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账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

男性视角下用出嫁（或者性生活）来界定，认为未出嫁的女子清净，是将女性视作所有物。

女性视角下认为未出嫁的女子洁净，带有的是对男性和出嫁后的身份的排斥，是一种被压迫下的无奈的画地为牢式的自保。

电影中说，“做女子多好，可惜太短了”。出嫁的女子就不是女子了吗？女子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身份。一种还带有短暂的有限制的自由的身份。

强调“出嫁”这一时间点，是对传统父权社会对于女性自由的进一步剥削、结构化暴力进一步凸显的控诉。

这部电影还有好些带有符号性的隐喻的设置，比如最后女孩子们奔赴死亡时全是男性组成的队伍正在举行庆祝仪式，对女性最友好的男性角色是一个智力上有残缺的男性，以及稍微温和一点的那个已入空门的人。

结构性暴力也在这部电影中展现，父母、子女、叔婆、恋人、兄弟，看起来这些人都无比亲近，但是他们都在向女孩子们身上扎刀，电影给每一个主角都塑造了至少一个某些方面带有温情的配角，比如明桃的父亲（有一点怜惜女儿）、爱月的父亲（奶奶的儿子）、荷香的情人、桂娟姐姐的丈夫、金梅的母亲，所有的情谊又都在她们身为“女性”这一天然的“原罪”中被撕裂。男性角色认为女孩是赔钱货、女性不应该上桌、男人打女人天经地义、女性就应该守身如玉，还有看起来听起来稍微温和一点的性别歧视“再说，您又不会喝酒”以及生产时消失的恩爱的“心软”的丈夫。而受压迫的女性们又成为了这个父权制社会的一份子，反过头物化自己以及去压迫其他的女孩子，认为自己保住了三代单传家的丈夫的血脉的女子，因自己生不出儿子丈夫要过继男孩将女儿早早嫁出去又不敢反抗的母亲，牺牲大人保全小孩自称是“亲公婆”的叔婆，将继女嫁给痨病鬼还认为对方有三四年好活认为人生过过也就这样的继母……

正是在这种弥散的压迫中，死亡成为了一种解脱。死亡这个似乎该是讳莫如深的词语在这部电影中有了一种奇异的残忍的童真感，因为死后将去往一个女子不受压迫的世界，女子们可以自由自在地游园，对死亡后的去处的向往、对自由的追求、对现实的反抗超越了对死亡本身的恐惧，死亡传统的话语意义被更替了。

这部电影是女性处境的刻画与描摹，她们的自杀本来就是一种对于这种现实的无可奈何又令人震撼的批判。

女孩子们可以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工具是一根绳子，因为这一根绳子可以带着自己“游花园”，花园是一个美好的世界。

小时候，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坐在轿子里的新娘哭的那么惨，我也一直天真的以为是因为她们要离开自己的爸爸妈妈了，以后可能很难再见到了。其实下了这花轿等着女孩子的是更加绝望，令人窒息的世界。

这部32年前的老电影展现出的每一个场景、每一句话都似曾相识，直到今天还能听到，还能看到。女人就是原罪，因为“这就是命”，就是这样的“命”，让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说“我恨啊，我为什么要活到七十岁”，因为在自己七十岁的寿宴上，她不能上桌吃饭。

32年前的老电影用这样深刻的力度去向社会发声，尽管电影的画质已经有些粗糙，却依然没有减弱它超越时代的力量，宛若一记重拳，打在当下所有人心里，打在所有那些践踏尊严却不自知的人脸上。

我永远也忘不了，电影结束的画面，五个女孩子穿着鲜红嫁衣，按照仙娘的指引“游花园”。她们那么快乐，因为自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尽管方式是结束自己的生命。最后，屋顶轰然倒塌，我第一次期待、愿意相信她们最终去到了那个自己心中的“花园”。

我之前在哪听过这样一句话我忘了，悲剧就是把美好毁灭给大家看，但是更加令人心痛的是，观众都知道这是悲剧，但故事中的人却是开心快乐地奔赴她们自己选择的结局，五个天真烂漫、美好年华的少女相约上吊、共赴花园，从头到尾都是少女的欢声笑语、嬉戏打闹，但在这些美好的背后，却有着身为女子的悲哀，完全不能决定自己的婚姻，生下来地位就低人一等，被人辱骂殴打却无力反抗，怀胎十月痛苦分娩却换来一句保小不要大，一切的一切都是对少女美好的毁灭，都是一场注定的悲剧，仙娘肯定是故意骗她们，但也许真的，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她们最后肯定去到了她们心心念念的花园，去到了那个属于女子的理想之国。

这是发生在解放前南方地区的故事，但是直至现在，都能在老一辈身上和民间习俗看到这些早就该被唾弃的糟粕，之前去亲戚家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年级特别大的老婆婆没有上座和我们一起吃饭，她自己一个人待在厨房吃，我没有问为什么，但我隐隐知道原因，也许她是相对幸运的，当她想上座吃饭的时候不会被家人拒绝，但直至现在，她还遵守着这些所谓的规矩和礼仪，这真的令人怜悯，之前看李银河的《中国女性的感情与性》时候，里面说道西方女人在来月事的时候是禁止进入教堂这种“神圣”的地方的，而相对来说，东方对来月事的女人算是相对宽容，但后来我和妈聊天才知道，来月事的女人也是被别人告诫最好不要去祠庙或者参加什么祭祀活动，在那种瓦盖屋上红梁时，出嫁了的女人是不能见到红梁的，新房子入伙的时候，也是不能去吃席的，只有过一阵子之后才能带着各种粿去贺喜，那时候也不可以进去厨房看到灶台，光这些所谓的礼俗里就包含着种种的不公，就更别说我们现在的社会了

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还很小，懵懵懂懂地跟着亲戚家姐姐一起在电影频道看的。算是我在年少无知的时候看过的仅有的几部电影里印象十分深刻的一部。

印象最深刻的两处剧情，一是奶奶想要在七十大寿这天上桌吃饭，换了新衣服，簪了红花，结果还是未能如愿，我至今记得电影里奶奶木然转身出去时的那个镜头中那个落寞的背影以及回到房间后，默默摘下头上的花时嘴里喃喃念着的悔啊。

这个剧情前后落差，让我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记了二十来年。

另一个就是结尾处五个女孩子“逛花园”。逛花园这个词我记得在电影中从头到尾出现过好多次，但是一直到结局，我都还以为逛花园就是单纯的逛花园，一直到最后几个女孩子一起在自缢，我才明白逛花园原来是这么个逛花园。

整部电影我对整体的剧情印象已经不是特别深刻，但是这几个隐约记得的情节，已经足以让我脑补出整部电影的节奏和整体的主旨。之所以没有在长大之后回去重看，是我现在的心境，可能没有勇气去看完整部电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