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遍看《长江图》,是一个下雨的晚上。
偌大的影院里,只坐了5个人,默契地分散在角落,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看这部电影是需要空间的。不只是外部,更是心里。
最好不要被打扰,坐在一个视野刚好被画面装满的位置,任江水在眼中荡开,在心里翻涌。
导演杨超在采访中曾经说过,他不想拍“游客的长江”。
他说到,也做到了。
《长江图》中的长江,不见奔流,不见壮阔,唯有静谧。它被镜头赋予了一种“时间感”,神秘,隽永,无声无息,不停流逝。
就像是没有人注视时,长江露出了本来面目。
影片中有大量横摇的镜头,缓慢地扫过一整片江面,那零星的船只仿似静止,又始终在走,像极了人与时间永恒的拉扯。
抑或是拍航行的船头,犹如一柄生锈的斧,钝钝地劈开江面,于是有了两岸,有了人间烟火。
这样的电影是不好去评论的,它所包含的意向太过丰富,以至于“逻辑”在它面前都变得无力。
不过,这恰恰也是艺术电影的魅力。
一部好的艺术电影,不是给出了一个惊为天人的答案,而是提供了无数个需要深思的问题。
那些问题,或许并不新鲜。但艺术电影的价值,在于贡献了一种新颖的提问方式,给了观众新的启发,从而逼出了观众自己的回答。
精彩的回答,总是从一个“好问题”开始的。
那么《长江图》到底提出了什么问题呢?
是三个自人类诞生后就一直在追问的题目: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这里的主语“我”,是抽象的“中国”,更是具象的“中国人”。
杨超曾说,“我想做的是真正的史诗。”
我看到了他的努力,也由衷地敬佩他的胆识。但说实话,从他的电影中,我还是看到了一个爱写诗的文艺青年的通病,那便是“过分地夸张了自己的情绪和认知”。
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我喜欢这部电影。虽然它在自己要完成的命题上,有些力不从心,但是在整个观影的过程中,还是结结实实地触动了我。
那么,杨超是如何来探讨这三个问题的呢,我们逐个来看。
【一】高淳:从哪里来?
船上的男人,名叫高淳。他是一个落魄的文艺中年,父亲去世后,他成了“广德号”的船长。
这艘古旧的“广德号”,俨然就是当代中国的写照。
父亲和祥叔代表的是老一辈,要么已经死去,要么不再过问世事,沦为了沉默的一代;船工武胜代表的是青年人,他们是被物质豢养的一代,整日忙于谈生意、泡妹子,过着不安分的生活;而高淳代表的则是中年人,是曾经骄傲、如今失落的一代,写诗的冲动早已被现实击碎,而年龄却让他们成了社会的中坚,苦苦地撑着这艘破旧的“广德号”。
这让我想起了周云蓬在《空水杯》中唱的:孩子们出门玩儿还没回来,老人们睡觉都没醒来。只有中年人坐在门前发呆。
这个发呆的中年人,正在想:“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其实“高淳”,就是杨超自己。
现实中的杨超也是曾经个诗人,片中那本名为“长江图”的诗集,其中记录的10首短诗,便是杨超在80年代的作品。
影片中给出诗歌写作的时间,是1989年。
这是个敏感的时间,是个极为扎眼的符号,很难让人不去猜测,这背后是否有什么隐情。
经历过如此伤痛的一代人,都不禁要问:“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于是,这个痛苦的疑问,就成了往回追溯的理由。
表面上,高淳此后的航行,是为了帮卖鱼人送货。他和卖鱼人讨价还价,为了世俗之利,摆出一副贪婪阴沉的脸。
然而在诗中,他却这样写道:
卖鱼人和买鱼人彼此怨恨
彼此拥抱
一切人反对一切人
他被困在这样的现实里,不得不低头;但在诗歌面前,他又是诚实的,他承认自己的无力。
在字里行间我只是无能
在文字之外我参加了日常的邪恶
增添了新的痛苦
就这样,高淳驾驶着“广德号”,带上父亲的灵魂,从上海出发,沿着长江逆流而上。
他试图去找到这一切的缘起:究竟是什么,塑造了今天的我们。
32天,从上海航行到宜宾。这是一次寻根的旅程。
在航行途中,高淳在不同的码头不断遇见一个叫“安陆”的女子。他们交谈,做爱,寻找,错过……
初次看时,你会感到非常困惑,根本不明白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又因何总是相遇。
导演杨超在剧情上做了大量的留白,只留下一些细微的线索,需要用心体会,才能发现其中的秘密。
原来,“高淳在江上航行的时间”和“安陆在岸上行走的时间”是不同的。
高淳这30多天的逆流航行,实际上是以倒序的方式,重历了安陆20多年的人生历程。
他们在两条“密度不同且截然相反”的时间线上,进行着各自的追逐。
杨超说:“这种穿越只有长江可以做到。”
因为长江所包裹的历史感、时间感,甚至是江上氤氲的雾气,都让这种物理上的不可能,在情感上变得合理,从而在观众那里获得认同。
当感受升起的时候,逻辑就凋零了。这是只有电影的“视听语言”才能达到的效果。
就这样,在一个个码头,高淳寻找着安陆,并沿着她的人生坐标,一步步向着长江的源头靠近。
渐渐地,你会明白,这个叫安陆的神秘女子,和长江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而回溯她的人生历程,就像是回顾整个中华文明的坎坷历程。
于是,高淳寻根的夙愿,在这名女子的身上,获得了一种抽象的实现。
张爱玲曾经说过:“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
《长江图》有一张海报,正是把长江画作一个女人的身体,画面中,“广德号”在从女人的脚部向头部航行。
这种“女性-母亲-长江-孕育文明”的隐喻链条已经非常明显。
然而,这条寻根之路,却注定要被阻断。断点便是“三峡大坝”。
当不遗余力的“建设”成了文明之路的“裂痕”,那种失落的亢奋,裹挟着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奔涌而至。
我们看到,在幽蓝的夜幕下,广德号来到了三峡大坝的面前,那是影片最为震撼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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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高耸入云的闸门缓缓打开,像是一个机械巨兽张开了冰冷的嘴。
我甚至觉得,镜头在这个庞然大物的面前,都变得温顺了。
这个“人造物”在镜头温柔的注视下,瞬间具有了某种天然的属性。它虽然来自于愚昧的人群,但更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灵物,如树木,如山峰。
这或许是在诉说着某种历史的必然性,它一定会被创造出来。
而这里,也刚好是安陆消失的地方,高淳寻她不到,意味着文明在这里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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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广德号,这艘现实之船,也迎来了注定的结局。
祥叔,莫名的消失了,将永远沉默下去;武胜,失足跌落水中,被发动机绞死,象征着被世俗绞杀的年轻人。
高淳,因弄丢了负责运送的货物,被卖鱼人雇凶杀死。
凶手问他,“你说好的担当呢?”
这个没有担当的中年人,这个被现实所困又寻根不成的男人,终究要付出代价。
这时他距离长江源头,还有一段路。
而这最后的一段路,也只有让“灵魂”去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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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安陆:到哪里去?
在岸边行走的女人,名叫“安陆”。
与关心自己“从哪来”的高淳不同,安陆更关心的是自己“将要到哪里去”。
正如“安陆”两个字所表达的那样,“去路安在?”
杨超说,“男人写诗,女人像诗一样生活。”
在母亲去世后,安陆踏上了自己的修行之路。她从长江的源头——楚玛尔河出发,徒步走向长江的终点——上海。
这一走,便是二十几年的光景。
想要梳理安陆的修行之路,并不容易。
因为本片是以高淳的视角来拍摄的,等于在观影顺序上,安陆的时间线是倒序的。她像是经历了一次逆生长,越发年轻,也越发迷茫。
所以在观看本片时,那种时空的错位感,是很令人着迷的。
看现实与虚幻暧昧地纠缠在一起,恍若隔世,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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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岸城市都已背信弃义
我不会上岸
加入他们的万家灯火
这是安陆在立志修行后写下的诗句。
这一句“背信弃义”说出了她的本心。
如果说高淳代表了被现实湮灭的一代,那么安陆则代表了仍不愿向现实妥协的理想。
她拒绝加入末世的狂欢,而选择了遗世独立的生活。
她是文明残留下来的火种,等待着某一天重新点燃污浊的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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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信仰崩溃的年代,我们需要重建新的信仰。
这个新的信仰并不是凭空捏造的,它应该就来自我们自己文明的源头。
而安陆就是这个信仰的化身,她正从长江之源,一步步向我们走来。
那么,她是什么呢?
在与高淳的交谈中,我们得知:安陆的父亲也是个修行之人。
可是,为了修行,他却抛弃了妻子和女儿,独自远走。
这让安陆很是不解:“为什么一个修行之人,一个有慈悲心的人,首先抛弃的却是爱呢?”
她不要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修行人。
当行走至荻港,来到万佛塔,她与塔中的僧人辩难。
她问:“什么是罪?”
她问:“一个有罪的人,是否可以拥有纯粹的信仰?”
僧人无法招架。
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安陆的心思。
“罪”是基督教的概念,而她却用这个概念来叩问佛教,以至于问得僧人哑口无言。
这背后,其实在传递一种信息,即:不同的宗教之间是无法对话的,无论你相信哪一种,都只是一种偏信。
这便是安陆的宗教观。
她相信信仰,但怀疑人群。
所以,她不会投靠任何一种宗教,而是选择凭借自己的行走,来实践一种纯粹的信仰。
所谓终极真理,是应该绕过宗教,由个体直接去领悟的。
在修行的过程中,安陆也曾迷失自己。
世俗之爱,要求她“只爱一个人”;而信仰之爱,却需要她“爱很多人”。
她和别的男人交媾,被丈夫发现,丈夫自杀身亡。
此后的安陆,怀着赎罪之心,化身为一个肉身菩萨,以身度人。
她不是妓女,她只是希望给世人平等的爱,不偏不倚。
所以她不挑男人,也不沉溺于鱼水之欢,她用一种世俗之人都能感受到的欢愉,来践行自己的慈悲心。
这是高淳无法理解的。
他爱这个女人,这一路上,她见证了安陆这20年所遭受的苦难。
所以到了宜宾,到了时间的起点,他对年轻时的安陆说:“你不必去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
之后,他撕掉了“长江图”,撕掉了记录着安陆一生轨迹的图纸。
可是,他却忘了,早在江阴时,20年后的安陆对他说的话。
高淳问安陆:“你这么美,一定有很多人爱你吧。”
而安陆回答:“我也爱很多人。”
终究,这个男人对安陆的爱,与安陆对男人的爱,早已不是一种爱。
所以在上海的码头,高淳第一次看见安陆时,我们看到安陆回眸一望的眼神,是一种清澈的对望。
那里面,没有男人,只有众生。
要么丑陋 要么软弱 要么虚伪
没有神灵让人信服
那么期待一个女性
【三】长江:我是谁?
最终,高淳的灵魂,来到了长江的源头——楚玛尔河。
然而,这里早已不见江水,成了一片干涸的土地。
高淳在这里见到了安陆的父亲,这个男人守在妻子的墓旁,满面沧桑,看着远方。
只见墓碑上写着:“安裰之墓”。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安陆永远在你身边。”
如果说逝去的母亲,是原生的长江;那么安陆,则是从满目疮痍的土地上,重生的长江。
在断裂的文明之后,该如何延续生存,是安陆和高淳都在思考的问题。
虽然他们的方向不同,但目的地却是相同的。
父亲死后,高淳上路了。
母亲死后,安陆也上路了。
最终,他们的灵魂,在长江的源头再次相聚。
这里是中华文明的根,虽然已经一片狼藉,但却不能轻易丢弃。
佛家有个概念,叫“因果”。
它讲万事万物皆是因果的产物,有果必有因,有因必有果。
从这个角度看,长江就像是一条“跨越千里,穿越万年”的因果链。
而且,它并不是完全线性的。上游的鲜活,会生出下游灿烂的文明;而下游的腐朽,也可能导致上游的枯萎。
这就是文明的真相,它是一个“自生自灭,自繁自荣,自作自受”的共同体。
我们都在其中,我们都在一天天的塑造它,所有人都在享受它的善果,也都在承受它的恶果。
佛家还有一个概念,叫:“不昧因果”。
有人问:“成佛之人,是否就能跳出因果,不再受因果规律的束缚?”
答曰:“错,他们还是要承受因果报应,但区别在于,他们不昧于因果。”
什么是“不昧因果”?
就是拥有“参透因果的智慧”,清楚地知道今天种下的“因”会收获什么样的“果”,于是也就不会再愚昧地犯错。
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安陆站在群佛之间,俯瞰着芸芸众生。
在她的眼前,是宛转曲折的长江,只见人们在那奔涌的江水中沉浮,生生不息,世世代代。
那在江水里挣扎的,全都是“因果”。
而此刻的安陆,在经历了一世的修行与轮回后,再次站在长江的源头。
她终于明白了:已经发生的一切,都是必然;而将要发生的一切,也是必然。
最重要的是:
我们要清楚自己是谁,
我们要敬畏此刻的选择,
我们要活成自己本来的样子。
2月15日下午,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唯一的“中国选手”《长江图》,终于揭开了神秘面纱。这部表面上讲了一个“魔幻爱情故事”的电影,至始至终主角都只有一个——长江。电影无论是在视听层面还是精神层面上,都对这个唯一的主角进行了多种阐释。
一部并不需要剧情和太多表演的电影
在解读《长江图》的故事之前,不得不说的是,这其实并不是一部需要剧情或者故事的电影。里面所谓的魔幻爱情故事,其实更像是负责构建起所有导演想要表达的精神内核的一种“框架”。
秦昊饰演的高淳是一个船工,年轻时写过诗,因为在大城市混不下去,于是回到老家继承了父亲的货船。父亲去世后,高淳开船自上海向长江上游回溯,每次上岸都会遇到辛芷蕾饰演神秘女人安陆。高淳逐渐发现,安陆每次出现的地点都和船上一本诗集记载的地点完全吻合。
秦昊和辛芷蕾这一对在交错的时空中相遇的“旧日恋人”,呈现出的都是一种“去表演化”的表演,在大多数的时候,他们都是沉默的,彼此之间的对话不多,这大概也是导演杨超想要一种风格。饰演老船工的话剧演员江化霖就曾经因为有比较重的舞台腔,经常被导演要求“收一点”。
中间有很多情节碍于时长都被剪掉了,比如“小武”王宏伟饰演的“红卫”其实是一个保安,他和安陆之间的也有一段爱情故事。再比如张献民还客串了一个妻子患病在床的信号工,这段戏后来也被删了。
情节的删减也会造成叙事上的不连贯,但其实并不影响整个故事的走向。秦昊的表演算是正常发挥,有一个流泪的镜头令人印象深刻,但比起更惊艳的《推拿》,其实并没有太多惊喜。辛芷蕾的外形和她在电影里的气质,有一点神似郝蕾,对于当时第一次拍电影的新人而言,对安陆这个复杂人物的表现虽然偶尔也有生涩之处,也算是难得了。
一部把长江的美感拍成音乐的电影
长江上行驶的货轮开得并不快,伴随着发动机“嘟嘟嘟嘟”的声音,两岸的风景缓缓向后推移,这是“广德号”的节奏,也是《长江图》这部电影的节奏。
不得不说,《长江图》是一部非常美的电影,在淡化了情节处理的同时,拍出了一种纯粹的音乐式的美感。想象一下,天色昏暗的傍晚,在这条有着太多过去的河流上,行船穿过弥漫着雾气的山林,再搭配上低沉的大提琴和黑暗的哥特音乐……这种设定给为影像制造出来的张力已经让这部电影在视听上成功了一大半。
导演杨超本身就是黑暗系音乐的发烧友,也为这部电影特地购买了美国大提琴家David Darling、德国哥特乐队永恒沉睡,以及法国一个黑浪潮乐队的音乐版权。
李屏宾的摄影为影片加分太多,胶片更加柔和的颜色过度和颗粒质感非常适合来拍雾气茫茫的长江。由于补拍时李屏宾已经进组《聂隐娘》,后来补拍段落均由数字摄影机拍摄,虽然看得出这些数字段落做过胶片化的处理,但是对比依然明显。 再加上导演采风时自己拍的一两个素质相差很多的DV空镜,“胶片+数字+DV”和“长江+哥特音乐”这两套混搭,无需任何故事,所谓的“魔幻”色彩味道已经够足。
除了影像和音乐,电影中多次出现的诗文 也是这一整套视听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10首诗中,有两首分别引用自胡适和网络作家乐小朵,其余的都是导演杨超自己写的。这些诗单看成色只能说一般,略显拙朴,但搭配画面足矣。
一部有着太多精神包袱的电影
在故事框架和视听系统已经建构出来以后,《长江图》也并不甘心只做一部“魔幻现实主义”的长江风光片。这部电影会被重视政治的柏林电影节选中,也并不是没有理由。
宗教信仰、女性主义、环保主题、失落文明……在一部电影里表现这么多议题既是《长江图》的牛逼之处,也是问题之所在。
货船穿过三峡大坝之后,高淳就无法像以前那样,在诗集中标注的地点遇到安陆。在接近尾声的一场戏中,高淳站在张飞庙里茫然望着江面,一个旅行团经过,导游介绍说现在的张飞庙是由旧址经过编号一砖一瓦搬迁过来的。偶尔出现的CG制作的水中巨兽,外型上极像是被很多人认为其灭绝是和三峡工程有关的白鳍豚。李白“千里江陵一日还”和杜甫“江间波浪兼天涌”的长江都已经不复存在,《长江图》对于三峡工程所带来的改变,态度多少是惋惜的。
影片中也涉及到了偷运稀有动物的情节,那批谭凯交给秦昊的黑鱼苗其实就是暗示。货船路过秭归,长江的对岸,正在搭建一栋巨型的钢筋铁骨,上面写着“打造宜居之家”。这些类似的环保主题在影片中反复出现。
辛芷蕾的角色所代表意象就更多了,一个反对体制化信仰的禅修者,一个带着一点基督气质,爱一切人也来者不拒的神性女性,以及“长江的女儿”?(在长江的发源地的雪山上,竖立着安陆母亲的墓碑)
在这个把抽象化的时空穿梭变得具象化的开放文本中,导演设立了太多可以解读的议题,也不惜用一些符号和旁白反复阐述,想说的太多,同时也说得太多,反而透露一种对自己和观众理解能力的不自信。
这并不是一部可以赢得大多数观众的电影,注定是一部爱的人会很爱,不喜之人也会厌恶的电影。它决不讨好任何一种观众,只面对作者自己,选择逆历史的洪流而上。也正是在批量生产的“山寨电影工业品”随处可见的当下,才更能理解到这部在精神层面上回溯长江的电影的可贵之处,以及我们如今的电影基因里到底已经失去了些什么。
以下内容有剧透。
1.女主的叙事结构是倒序
上海——江阴——南京——铜陵——彭泽——鄂州——三峡——巴东——巫山——丰都——涪陵——长江源头
安陆正常的时间逻辑应该是在长江源头安葬了自己的母亲,然后沿长江而下,一路上苦行式的自我追问和修行,基于某种机缘出现在男主的视野中,产生了某种相互吸引,这种吸引越来越深,仔细回想一下,男主在涪主的歇斯底里的呼喊,在巫山两岸峡涧到处的寻觅的眼神,在三峡(巴东?)凝视码头的张望,在鄂州留下诗集的约定,在彭泽破败村落里的炊烟,在南京河堤两岸的行走,在江阴突然猛烈的做爱,然后在上海静默后的怅然,如果按照影片的叙事结构来讲,这一切都应该是倒序的,这些都可以从导演故意打破叙事结构的片段中都可以得到印证。比如女主在巴东(或者巫山)修行,眼镜男给尼姑送被子,尼姑说女主马上就下课了;在南京还是哪个城市问僧人罪与信仰的问题,比如说女主后来在彭泽(或者铜陵)说为了男主放弃了修行,后来眼镜男还在彭泽发现男女主的关系后割腕等等。
把整个时空关系重新梳理后你会发现,诸多类似细节会依依浮现,使得整个叙事结构脉络浮现出来,在这一点上有 《本杰明·巴顿奇事》 的影子,《本》是直接了当的把男主逆生长与女主之间爱情故事的结构给观众全盘托出,在一个更大时间跨度范围内叙述了一个奇幻的爱情故事,《长江图》则是在刻意打碎这种倒序的叙事结构,深刻掩埋在影片里让观众去发现,如果不是影片简介里说女主愈发年轻,我想要发现这一倒序结构还是有些难度的。
2.三条线
一是上面说到的女主安葬母亲沿江而下修行遇到男主的爱情线(上文已有说明,不再赘述)
二是男主丧父逆流而上追寻父亲足记、寻求阴阳两隔的斧子隔阂的慰藉内心赎罪线。
开篇旁白讲了一个江边的习俗,说是住在江边的人,父亲去世后儿子要去江里抓一条黑鱼,放进香炉里,不喂食任其自生自灭,等到鱼死,父亲的灵魂就会得到安息。于是男主就习俗照办,并一直把鱼带在船上,从后面船工武胜对男主的不满中可以看出,男主在父亲去世前可能是某种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与父亲间一直存在着某种隔阂,然后随着父亲的去世,男主作为儿子觉得对父亲理解太少,心有亏欠,于是想追寻父亲的足迹,沿江而上,走父亲走过的路,只为找寻一丝丝对父亲的误解或者亏欠,来找寻内心的自我宽恕和谅解。
三是关于送货的线,个人理解江阴上的货应该是白鳍豚、中华鲟之类的长江珍惜动物。
关于这个货物,在江阴上货的时候可以看到男主高淳是毫不关心的,船工武胜明知走私国家珍惜动物违法,但仍然铤而走险、瞒蔽老板做着违法勾当,关心的只是那20%的黑钱,讽刺的是最后缺绞身船底、死于非命,最后葬身鱼腹。船老头浑浑度日,到了巴东(丰都?)发现不法生意,两心发现放了白鳍豚,跑路了。这些都在多处蒙太奇的镜头里闪现白鳍豚的画面中得到印证,还有一处在男主被黑心老板派来的寻仇刺伤后闪现的女主从水里化身为鱼的镜头里展开进一步的解读,白鳍豚被誉为长江之子,女主在长江源头葬母,联系到长江作为中华文明的母亲河,不仅是男女爱情的见证,似乎也在印证着某种古老的传说。
三条线最后都通过长江这一气势恢弘的时空画卷中,男主的线是顺序、女主的线是倒序,两条反向平行的时空在诗集里出现的每一个城市出现交集,交汇又分开,分开又寻找,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似乎 也在讲述着一种注定,就是在历史的长河里,总会有人与你相遇,总会有爱情发生。
3.与《三峡好人》
货船驶过三峡大坝,驶进高峡出平湖的三峡水库,有个镜头让我想起了《三峡好人》里的奉节县城,影片中再现了夔门大桥的景观,在老版的10元人民币背面,这也难免让人把《长江图》与《三峡好人》,共同点都是二者都是流露出强烈个人气质的作者电影,《三峡好人》斩获的是2006年威尼斯金狮奖最佳影片,《长江图》获得的则是2015年金雄将提名,并获得杰出艺术成就的银熊奖,二者都排除了特定历史时期与环境背景下的长江,前者侧重历史事件下人文视角出发的社会关怀,在空间上集截取了三峡这一切面,后者侧重爱情这一人类永恒的主题,描绘的是一个宏大的连续的磅礴的画布背景。
4.李屏宾
本片是摄影,也是侯孝贤的御用摄影,《刺客聂隐娘》的摄影,《长江图》坚持用胶片摄影机拍摄,在长江浓厚的水汽环境下排除了整个气势的恢弘、两岸城市、乡村、山川、峡涧的景色是在是太美了
5.辛芷蕾
<图片2>
女主有点像郝蕾,双马尾,对爱情的执着和倔强,像极了《颐和园》里的郝蕾;
以上为个人解读,欢迎指正。
赶在《长江图》公映的第一天去看了,无他,担心晚了会看不到。到昨日,上映四天票房不到300万,我想,很快影院里就看不到了吧。我自己非常喜欢这部电影,看完就想写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一直拖到今天。所谓各花入各眼,我写下的,也只是我眼中的长江图,不完整的片段。
0
《长江图》的美,不在明白,在乎混沌,不在懂得,在乎感受。它无可解释,又无尽解释。
1
初看《长江图》时,我并没有看明白电影的故事,只是被震撼到了。开场那种与我无关的陌生感过去后,影像和音乐,某段场景,某个镜头,某一道光,水声波影,纷至沓来地点燃我,触痛我,引我进入它的时空。我无法把这些片段组成连贯的情节,就是觉得很熟悉,像在那里见到过,或许是记忆,或许是潜意识,或许是幻觉,或许是前世和往生。
2
电影情节的主干,是一个男人,沿长江逆流而上,寻找一个女人。这是许多古代诗歌的意象。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国风•周南•汉广》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朝游江北岸,夕宿潇湘沚。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曹植《杂诗七首》之四)
——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曹植《洛神赋》)
导演杨超说,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不断相遇,又不断离别的爱情故事,存在于一条时间之河上,开始是我在长江头,君在长江尾,结尾依然,只是互换了位置。
而世界上所有的故事,最终都是寻找和回归的故事。
3
主人公高淳继承了刚去世的父亲一艘锈迹斑斑的货船。狭小的舱室里,铁片搭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他抽烟,有时看书,有时在昏黄的灯光下写什么……这个男人仿佛来自八十年代,失败的文学青年变成了失败的文学中年。
多数时间,他很无聊,不知道在干什么。直到有一天,在停摆的发动机下,他发现了《长江图》。那是一本手抄诗集,是一部地图,是一个暗号,一串密码,是时光机。
他找到《长江图》,就找到了此生旅程的钥匙。
4
诗集写于1989年。那一年海子卧轨自杀。那一年,高淳遇见安陆。周治平有一首歌,在遥远的过去的时光里我曾经常听的——“明天会是怎样的一个未来,我们像是孩子似地满心期待,但是原谅我稍稍地走开,因为我把心遗落在1989……”
那个年份给一个希望的年代画上了绝望的句号。那一年与后来的三峡大坝互为因果。
5
高淳的货船行过三峡船闸,是电影中最令人恐惧和窒息的部分。三峡大坝壁垒森严,幽暗肃穆。这个钢筋水泥的庞然大物高高在上,截断数千里大江,视脚下一切众生如蝼蚁。船闸升起降落,铁锁铰链摩擦的吱嘎声尖锐刺耳,直欲撕裂神经。
12年前,杨超在长江采风。那时长江还时常奔涌。“那是长江最健康的状态。长江最健康的颜色是黄色,从上流裹着泥沙下来。现在太多静水了。水流也很清,这是反常的。”杨超说,“没有了风浪,长江就没有情感。”
大坝建起之日,长江就死了。
6
长江支干流电站大坝林立,江中曾有多种洄游鱼类,它们长大后要千辛万苦游回到上游的故乡产卵,但已没有回去的路。其中中华鲟是白垩纪残留至今最为古老的现生鱼类之一,平时生活在长江口外近海水域中,夏秋两季,它们逆流而上三千多公里到故乡金沙江产卵。我看过一份长江鱼类资源的报告,里面说,当年葛洲坝建成时,上溯的中华鲟成群结队跃起,撞向大坝,头破血流。此后,数量急剧下降,自2013年后,再未监测到野生中华鲟产卵。
高淳船上的货物是一条从未露面的鱼,托运人很神秘,不知是黑道,还是官商。在电影将近结尾的镜头里,有它在水下划过的巨大影子,形似被称为“长江之神”的白鳍豚。天天抱着酒瓶的老船工说,把它放了,长江就活了。
现实中,白鳍豚已绝迹多年,专家说是“功能性灭绝”。
7
高淳驾船像中华鲟一样逆流而上,寻找一个叫安陆的女人,她是妓女,妻子,情人,修行者,或者,她就是这条江的魂魄……她住在长江边上,她说,这是我的长江。
这一段旅程,交织着壮阔,魔幻,现实,奇崛,迷离,阴郁,铭心入骨。
这一路,安陆时隐时现,镜头里永在的,是长江的天光水色,浩荡激流。
最终,他失去她。穿过时空交错的缝隙,他撕碎了那本诗集,他说你不必再去经历我所经历过的一切。无论怎样,我们总会失去彼此。
最终,他拥有她,经历过她的峰峦村镇,领略过她的无限风光,记住了她存在的历史。“他爱她,所有痛苦、低贱和荣耀的时刻。
所以,这部电影叫长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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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评《约翰克里斯朵夫》——这部书既不是小说,也不是诗,据作者的自白,说它有如一条河。莱茵这条横贯欧洲的巨流是全书底象征。所以第一卷第一页第一句便是极富于音乐意味的、包藏无限生机的”江声浩荡,自屋后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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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者克利斯朵夫渡过了河。他在逆流中走了整整的一夜。现在他结实的身体象一块岩石一般矗立在水面上,左肩上扛着一个娇弱而沉重的孩子。圣者克利斯朵夫倚在一株拔起的松树上;松树屈曲了,他的脊骨也屈曲了。那些看着他出发的人都说他渡不过的。他们长时间的嘲弄他,笑他。随后,黑夜来了。他们厌倦了。此刻克利斯朵夫已经走得那么远,再也听不见留在岸上的人的叫喊。在激流澎湃中,他只听见孩子的平静的声音,——他用小手抓着巨人额上的一绺头发,嘴里老喊着:“ 走罢!”——他便走着,伛着背,眼睛向着前面,老望着黑洞洞的对岸,削壁慢慢的显出白色来了。早祷的钟声突然响了,无数的钟声一下子都惊醒了。天又黎明!黑沉沉的危崖后面,看不见的太阳在金色的天空升起。快要倒下来的克利斯朵夫终于到了彼岸。于是他对孩子说:“咱们到了!唉,你多重啊!孩子,你究竟是谁呢?” 孩子回答说:“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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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超说,我曾经站在船头看着面前那种无边的黑暗。当你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分出水纹和和远处的山的铁青色,黑暗被分成了很多层次。
傅雷说,真正的光明决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
感谢那些为光明与黑暗书史作传者。
说明:本文原发与“土逗公社”(原“破土”),感谢编辑刘昕亭的约稿。同时,她帮助我修改了题目,增加了小标题。这里所发既是她编辑过后的版本,特此致谢!
原文链接:
http://weibo.com/ttarticle/p/show?id=2309404033033874319162杨超对长江的热情,据说始于三峡工程蓄水前夕一次“抢救性”旅行,而其野心经媒体转译,被描述为力图描绘一个“只能发生在长江”的故事。如此一来,背负这条水域语焉不详地逆流行船就像是蓄谋已久的寻衅。导演要不计成本地刻意为之,因为人们对长江的曲解或轻忽,他要安顿的,是附着在黑鱼肉体上的江山魂魄。
一、《长江图》的野心:重塑“长江”的风景语法
借山或河的名义浇胸中块垒,在当代文艺生产的谱系中可追溯至“寻根”一代。八十年代的短暂热潮,定做了制式统一的风景语法:在男性中心主义的视野中,大自然或是“父/兄”的粗粝或是“母/嫂”的慈悲,扮演着为文化复兴招魂的角色。这种自我标榜的历史或文明自觉,随着八十年代的夭亡以及改革所带来的不知所措而迅速消散。除却大而无当的风光片之外,长江这样的自然意象只能充当《巫山云雨》、《三峡好人》之类“伦理片”的道具:宽阔而无聊。
从主创的自白当中我们猜测,《长江图》至少有意修正此类美学观念,无论是动用李屏宾的摄影还是不惜做作地以诗歌、文字取代声音旁白,“唯美”的借口之下的企图昭然若揭。批评家或歌颂者也必须向导演自觉的努力致敬。在金元垄断的电影市场中,本片充满不合时宜的执拗与不合时宜的修辞。换言之,它饱满且淋漓地体现着创作者不合时宜的坚持。
遵循着批评所应有的德性,以“沉闷”或“自恋”这般指控去回应《长江图》之类“文艺片”的得失无疑显得轻佻。那不妨首先从创作者的自我立场出发展开讨论。具体到《长江图》,就是:这条江是否真地显现其独一无二的面貌?逆流而上是否真地能如愿超生?
二、《长江图》的失落:反历史、去政治、无人烟
在人类现代化巨细无靡的伤害中修剪出一条未被染指的长江,这是观影者对杨超秘而不宣的期许。为此,影片不得不躲避重重障碍,让水流澄澈,反历史、去政治、无人烟。不得不让自古以来沉淀无数意象和隐喻的长江,蜕变为尘世浮沉男性水手与避居田园女性居士之间的爱情藏头诗。《长江图》故作神秘的多线缠绕,时空切割,符号闪回,都徒劳地服从于较八十年代更为陈旧的主题。起义者最终实现的,是给旧河山上镶一道金边。江,是船长高淳爬回母亲子宫的干瘪脐带,是敷衍了事的精神分析选修课作业,是北京市朝阳区某自学成才仁波切的入门班,是足以匹敌《私人订制》末尾向大自然母亲怆然一跪的米其林环保主义。
十年磨一剑,胶片,李屏宾的镜头……在影片尚未出生的时候,这些隐含着道德意味的关键词仿佛已经为《长江图》织就不朽的金缕玉衣。但语言的封闭和想象的陈旧无法支撑巨大的野心,于是乎福祸相依的古老辩证法反噬了作品本身。以摄影的唯美为例,视觉中心的绝对霸权成功地否认了声香味触共同参与创世的可能。很难想象这样的长江——没有腥膻的风和人迹所至处漂浮的菜叶、垃圾——可称为诗意。
以技法而论,《长江图》的光影失却了对纵深感的捕获,这种错失如此之整齐,让人怀疑这又是作者的刻意为之。杨超不为世风所动,敢于无视行业趋势,有真勇气。但超脱可能是另一种媚俗,是对“纯粹艺术”的不加警惕。在商业上可以预见的惨淡构成另一种相对安全的姿态,即:它可以随时随地,借助外界的不断阐释而遁入“文艺”的避难所。导演未经许可便再造(继而垄断了)一条长江,它是诸多势同冰炭的冲突的前线。同游者是清醒的,超拔的,纯情的,安静的;相反,异议者需要冒着承担“时代帮凶”罪名的风险表态。在这里,《长江图》再次背离它所想要描画的那种混沌的、非线性的宇宙观,舱底水放空,搭载的是种种二元对立的森然獠牙。
三、《长江图》的落败:以反叛的名义拒绝反叛
我必须承认,本文的写作受控于观影之后的巨大失落。泛黄的江图在影片最后被证实是一张抽奖发票,“谢谢参与”,仅此而已。即使没有天真地憧憬它可以改变我们体验生活的方式,但在事关电影的所有方面几乎都一无所获的事实还是让人尴尬。银熊奖的肯定,在西方的逻辑中是自洽的。当他们自己都已经多少厌倦了《天注定》式的所谓“底层叙述”而又无法从经验和价值观上贴近真实中国的时候,一种新的“观看”便成为必须。换言之,西方电影对当代中国巨大的知识空白造就了奖项的垂青。与《白日焰火》的遭遇相似,《长江图》是微信时代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们友情点赞,其所肯定的不过是对程式化的叙述进行无伤大雅的拼贴或挪动,为的是递一只新的望远镜,窥豹一斑心安理得。至于这作品在具体语境中是否能开掘出新的空间或议题,他们不应也无暇关心。
《长江图》只是当年以反叛为名粉墨登场的“新时期”未老先衰的典型症候。其表现或是根本没有掌握足以驾驭其野心的语言系统,或是以神秘主义的玄虚让自己曾反对的东西借尸还魂。时代、产业、氛围、政策,所有的障碍都是真的,又全是假的。他们努力地挥霍着一个罕见的大时代所造就的种种光怪陆离,清醒地依附于种种兑水掺假的判断和主张。革命者至今生活在砸碎父辈偶像的蜃景当中,对陈陈相因的文化想象力不知反省。《长江图》是一个难得的意外,它高调地宣扬着自我革新的同时又忘乎所以地向旧的语言和价值观回溯。在这一意义上,它又是难得的契机,提醒编年史的书写者们不要再继续美化某个时代或姿态,非此,则看似跋扈张扬的“创新”就注定沦落到与官家红头文件里的废话无异的地步。
走出影院的那一刻,我无比怀念《话说长江》。不知杨超对那部风靡八十年代的作品持何种态度。但起码,那是一条色声香味俱全的水域,是完整的美学,是差强人意但又言辞恳切的“时代的最强音”。即使辽阔如中国,长江这样的河流也是稀缺品,它不能被三两野孩子嬉戏打闹玩水草草了事。它漫长,它生动,它丰富。它因此等待着真正的门徒。
遮遮掩掩、不伦不类,不是所谓“疯狂的叙事”而是“分裂的姿态”,在并不恰当处削弱正常叙事性,摆出了拒绝观众的姿态后,又用拙劣文字热切倾销阐释自以为高深的隐喻,企图最大理解。十年真的是残酷卓绝的创作历程,然而与其淹没在自己的洪流里,丢掉了尚好的立意与宏大的视野,不如及早上岸。
渺小与宏大两种叙事并行与长江之中,她从头走向尾,他从尾找到头。用一条江的时间怀念一个人,而人像承诺一样、像水流一样、像历史一样,终是寻不回了。
故事性支离破碎,简直就是灾难。但好在胶片拍摄的质感简直好到哭,水面上的雾气氤氲,层层叠叠的山峰,船舱的锈迹斑斑,冷暖色调的交融显得非常迷人。。。镜头非常好,但有几处好像有点瑕疵,像是“卡带”一样的感觉。
电影不太够,摄影来凑。。其实就是空虚迷茫想靠把妹解决嘛,放在一个大家都知道的敏感年份下(顺便:其实不必这样吧,电影一不当心被封咋办呢...),再放一个忧郁的秦昊,于是弄出一点娄烨那部禁片的味道... 不过李屏宾的摄影的确不是盖的,非常美
看简介很写意很有看的欲望。上影节终于看到了。景很美,新旧长江时空交错,感觉故事主要在讲景和物,并不是人。缺点是旁白太多了点。
山河水域才是真正的主角,流动着的行歌溯回,关于诗关于旅程关于消散的记忆关于长江的逻辑。导演将每一个游魂妥帖安置于江流,也将每一处韵脚轻藏在影像。没有神灵让人信服,所以需要一个女性。没有流逝可以逆转,所以需要一部电影。
近来大陆文艺片的三要素:佛经、诗歌和旅行。
寒江烟渡,惊起一滩欧鹭,日星隐曜,山岳潜形,薄暮冥冥,虎啸猿啼,凄神寒骨,悄怆幽邃;摄影美得心颤,光束照进暗夜潜流如神迹显现;他带着漂泊的灵魂(长江的旧精魂)渡过漫漫冥河,她在每个港口守候,却依然无法修得同船渡;幽灵船驶过三峡,灵魂出窍,如是我闻。
提前鉴定了《长江图》,语言好剧本好,一组诗,旧长江和新长江两个时空交叠,“她”是个姑娘,寓意却是这条沧桑女人河…所以主角不是人,是景和事,涉及信仰。有一个缺点是旁白太诗意也太多,情感都被讲了出来,角色的表演空间也就小了。柏林基本演技奖无望,摄影奖极有实力拿。私人很喜欢。
三峡控、长江控真的受不了那些从未见过的视角和影像,无边的江面、开闸的大门、两岸的叠山……又长又大又宽。过闸时缓缓升起的水面,如晨勃的丁丁沉重挺起。消失的荒洲,遗弃的孤岛,是欢愉后最迷幻的空虚。“他爱她,所有痛苦、低贱和荣耀的时刻” 相遇,恢弘如同命运。
八零末一代颓丧低落症候群知识分子的沿江还魂游。诗歌、性、情爱、吊丧包裹着的内心悲沧,在最后一刻依然无以释怀。旧世界素材群像延伸出这个国家民族的时代苍凉,而三峡区域的整体失魂与缺席,即是游魂流离失所的现状,亦是世纪罪证的另一个犯罪现场。罕见的华语独立电影工业代表作。
路边野餐太好看了
万寿佛塔里,佛不能让塔内落雪,却能让信仰本身成为神迹;巫山新城内,人可以把每处物品复原,却无法回溯江水漫过的土地;白鱼引来杀身之祸,黑鱼却能祭奠魂灵。安陆是一场逆流时间的艳遇,长江是一段沧桑变迁的征程。一本意味深长的诗集映刻着一代人的迷惘,一处功过难辨的大坝截断了一个民族的心率。
拍长江的男孩运气总不会太坏。
看完也说不上来的感觉。但就是喜欢沉沦在这样的摄影、画面与诗句中,昏昏沉沉,就算睡去也不觉得可惜,似乎梦和影像有了重合。诗与航线,女人与执念,结束也可以是起源。
3.5星,路边野餐有钱了以后……
《长江图》与《路边野餐》展示了两条不同路线:未能完成的空间-影像/诗-影像如何被迫转换为观看影像与阅读影像。
宾哥现在真是不挑活儿,不过这片的摄影他只负责了大部分,并不是全片……导演的话,我只能说,野心可以有,但是也要明白自己的能力够撑得住多大啊omg……隔壁野餐说实话强多了
也有些许生硬与讨好,但杨超胸襟气魄明显更为开阔,远山如黛,清冷孤绝,独行寒江,海潮至此回头,余路只能逆流而上,本身已然具有粗粝的浪漫诗意,凭借无意中拾得的诗集,打通了人生、历史与地理隔阂,实现三重穷源溯流,过三峡大坝科幻惊悚感神来之笔,白鳍豚声呐悲鸣,红尘凡俗之苦如影随形
感觉能拿摄影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