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尔与吉姆

剧情片法国1962

主演:让娜·莫罗  奥斯卡·威内尔  亨利·赛尔  万娜·乌尔比诺  Serge Rezvani  阿妮·内尔森  萨比娜·奥德潘  玛丽·杜布瓦  米歇尔·索博  

导演:弗朗索瓦·特吕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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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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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3-10-04 23:53

详细剧情

  一战前,德国人祖(奥斯卡·威内尔 Oskar Werner 饰)和法国人占(亨利·赛尔 Henri Serre饰)在巴黎结识。他们意趣相投,对诗歌和小说都有强烈而共同的兴趣,甚至二人为着同一个雕塑也着迷。顺理成章地,祖与占都爱上了同一个女子:聪明貌美的凯瑟琳(让娜·莫罗 Jeanne Moreau饰)。  在这样的关系中,占选择了成全温柔单纯的祖。他们一起到乡间度假,度过了美妙时光。然而一战的爆发,却让他们失去了联系,在自己国家服役期间,他们多么担心会在战场上杀死自己的好友。而祖,从不间断地给妻子凯瑟琳写信。  战争结束,祖与占再次相遇,占觉察到祖和凯瑟琳的关系很糟糕——她对婚姻以外的感情从没停止过追逐,喜欢在各种爱情关系中享受自由。占在祖家中住下,凯瑟琳毫不掩饰对占的爱,这段三角关系平衡而快乐的维系着,旁人完全看不透。当占要离去时,凯瑟琳直率锐利的性格让事情起了变化……

 长篇影评

 1 ) Le tourbillon de la vie歌词 生命的漩涡

Le tourbillon de la vie歌词 生命的漩涡
电影《朱尔与吉姆》的主题歌
Elle avait des bagues à chaque doigt, 她的每个手指都戴着戒指,
Des tas de bracelets autour des poignets, 她的手腕上满是手镯,
Et puis elle chantait avec une voix 她唱着,
Qui sitôt m'enjôla.. 谁来对我甜言蜜语?
Elle avait des yeux, des yeux d'opale, 她有宝石一样的眼睛,
Qui me fascinaient, qui me fascinaient. 让我陶醉,
Y avait l'ovale de son visage pâle 她那略带苍白的鹅蛋脸,
De femme fatale qui m'fut fatal (bis). 一个充满诱惑的让我堕落的女人
On s'est connus, on s'est reconnus, 我们相遇,再相遇,
On s'est perdus de vue, on s'est r'perdus d'vue 我们不再遇见,不再遇见,
On s'est retrouvés, on s'est réchauffés, 我们重逢,我们心里又燃起暖意,
Puis on s'est séparés. 然后我们又分离。
Chacun pour soi est reparti. 我们都要再出发,
Dans l'tourbillon de la vie 在这生活的激流里。
Je l'ai revue un soir, aïe, aïe, aïe 某个夜晚我又记起,那篱笆,
Ça fait déjà un fameux bail (bis).. 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Au son des banjos je l'ai reconnue. 在她的班卓琴声里,
Ce curieux sourire qui m'avait tant plu. 她那特别的微笑曾让我那样的快乐,
Sa voix si fatale, son beau visage pâle 她动人的声音,她苍白的脸,
M'émurent plus que jamais. 永远俘获我的心。
Je me suis soûlé en l'écoutant. 我听得陶醉了,
L'alcool fait oublier le temps. 酒让我忘记了时间
Je me suis réveillé en sentant 我却清醒地记得
Des baisers sur mon front brûlant (bis). 印在我额头的滚烫的吻
On s'est connus, on s'est reconnus. 我们相遇,再相遇,
On s'est perdus de vue, on s'est r'perdus de vue 我们不再遇见,不再遇见,
On s'est retrouvés, on s'est séparés. 我们重逢,我们又分离,
Dans le tourbillon de la vie. 在这生活的激流里。
Chacun pour soi est reparti. 我们都要再出发,
Dans l'tourbillon de la vie. 在这生活的激流里。
Je l'ai revue un soir ah là là 某个夜晚我又记起,
Elle est retombée dans mes bras. 她曾依偎在我的臂弯
Quand on s'est connus, 当我们相遇,
Quand on s'est reconnus, 当我们再相遇,
Pourquoi se perdre de vue, 为什么要错过,
Se reperdre de vue ? 一再错过?
Quand on s'est retrouvés, 当我们重逢,
Quand on s'est réchauffés, 当我们再重温,
Pourquoi se séparer ? 为什么要分离?
Alors tous deux on est repartis 我们又分离,
Dans le tourbillon de la vie 在这生活的激流里。
On à continué à tourner 我们继续错过,
Tous les deux enlacés 两个曾经紧紧拥抱的人
Tous les deux enlacés. 两个曾经紧紧拥抱的人。

 2 ) 革命永无止境

“你说:我爱你,我说,留下来。我几乎要说:占有我,你却说走吧。” ——特吕弗《朱尔与吉姆》 “吻你爱人的时候,枪不要离手。” ——68法国学运的宣传口号 “Where is the father?” ——特吕弗《四百击》 一场顽固的革命,就好像疯狂地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 1871年9月,一个眼神迷离、桀骜不逊的瘦弱青年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巴黎。公社刚刚失败的压抑气氛笼罩在巴黎的上空。这个青年背着一堆诗稿和几十个苏,踏着尚未风干的血迹,拜访了刚刚结束放荡生活并步入美满婚姻的大诗人魏尔伦。他向魏尔伦一首接一首朗读自己辉煌的作品,讲述自己几个月前在公社与不同的男社员的鸡奸生活。两人在酒馆喝得烂醉如泥,辱骂所有装逼作家,颂扬革命,为公社的遇难者举杯。两年后,魏尔伦向这个天才青年疯狂的开了一枪,凝结着痛苦的爱的子弹射入了青年人枯瘦的手掌。十八年后,这位青年流浪到非洲沙漠的尽头,凄苦而潇洒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名字就叫阿尔蒂尔•兰波——之后一个世纪的时间足以证明,这个诗歌“通灵者”实现了他儿时的语言:“发明了元音的颜色。”在王以培先生的译本中,我们最能看到诗人当年面对革命的失败是何等愤怒: “仰望苍天,——对我们来说天太小了,/我们将炽热而爆裂,我们将双膝下跪!/仰望苍天,——我回到了人群之中,/回到恐怖而伟大的贱民当中,他们在肮脏的大街上推动着你们那些老式大炮:/当我们死去,我们会将大街清扫干净!/如果面对我们的呐喊与复仇,/老国王的金爪牙胆敢在法兰西/调集他们那些张牙舞爪的军队,/那好吧,你们都到齐了?——妈的,对准这群狗,开炮!” 革命如果只是一时的狂热,那叫不负责任;革命如果是一辈子的狂热,那叫精神病;在一时的狂热之后,将革命精神融入一辈子的隐忍与妥协、反叛与抗争、担当与坚持之中,才是真正伟大的革命者,才是真正的爷们儿。 就在巴黎公社失败之后的第九十七个年头,公社奇迹般地在一夜之间复活了。1968年的狂热已然不仅仅是一个历史概念,它早已成为一个深刻的政治与文化概念浸入了其后的社会演进与思想书写之中。坊间出版的各种有关68的书籍里,尤以《法国1968:终结的开始》一书最为精彩。两位作者每天位于风暴的中心,他们在第一时间进行的关于运动进展的报道与分析,现场感极强,文辞激扬,又极具深度,让读者身临其境。既然是“革命”,首先展现给我们的就是每一个狂热的细节。我们可以在这本书中看到贫穷的学生对富人阶层是如何不满,对机器化的教育体制是如何无法忍受;我们可以看到一旦狂热到来,“满满一个银河系的诗人”是如何诞生;我们可以看到工人面对现代性异化的一面是如何进行的反抗——当然是在狂热的大环境下,这种反抗面对高度精细分工的现代物质生产体制又是何等的软弱无力,等等等等。现代社会碎片化的个体一朝成了“主人翁”,却发现自己成就任何事情的能力都没有。而“一旦国民议会变成八卦的地方,所有八卦的地方就变成国民议会”。如果说1871年的公社败于外部敌对势力的镇压,那么诞生于现代理性社会的1968公社则注定是内部分崩离析的宿命。“真理是一出让人笑不出来的深刻喜剧,因为它和历史中的悲剧只是一线之隔。”革命在狂热中结束后,接下来就要面对无情的熵递增的命运。 然而,狂热的结束,意味着革命作为一种情绪的开始。集体的政治运动分崩离析了,一切的收获与损失,一切的快乐、沮丧与痛苦,从此全部落到了个体的肩头,在个体以后的人生道路上,他是否有能力背着这个负担一直走下去?他将为自己尽头的墓碑作一个见证。只有在个体存在意义上的革命,才是真正艺术的,才是真正美的。就在这场“终结的开始”的九年以前,在同一个国度爆发了另一场震惊世界的革命,它发生于艺术领域,影响却极为广泛,甚至与68革命的发生都有着很大的联系。这就是法国电影史上的“新浪潮运动”。将革命意识从集体事件转化为个体的担当,电影——作为情感冲击力最大的一种艺术形式——具有极为重要的作用。新浪潮中的两位主干将戈达尔与特吕弗,若从知识分子立场上述及对政治介入的直接性,戈达尔自然是这场革命的旗帜;但若论及情感深度与影响的深远性,特吕弗则是法国新浪潮的灵魂。特吕弗不幸的童年与坎坷的少年经历并未抹灭他那抚媚的双眼,迷人的微笑与对世界细腻的爱。新浪潮来势凶猛,去得却也迅速,就在新浪潮已然势微的1962年,特吕弗却推出了电影史上或许是最浪漫的一部电影:《朱尔与吉姆》。它与革命毫无关系,然而其田园牧歌般感伤的爱情故事,或许象征了存在面对革命的宿命。 朱尔是一个老实敦厚的德国青年,而吉姆是一个浪漫不羁的法国青年。两人都挚爱文学艺术,相互引为知己。影片的开始是一系列欢快的镜头和音乐,一个壮如口猪的青年人一边在墙上刷着“打到一切”的革命口号,一边不时在身旁的女朋友身上获得力量。一如智利诗人聂鲁达所言:“这世上最能令我产生激情的两件东西,一是革命,一是爱情。”这个女孩亦是一生在爱情中寻求冒险和刺激,她甩掉这个胖革命青年,跳上了朱尔与吉姆的马车。在朱尔的房间,有一样东西在片中出现了若干次,即一个计时的沙漏。沙漏漏完,一切游戏结束。宿命的哀愁第一次现出痕迹。女孩名叫凯瑟琳,她在野营前拿出一瓶硫酸,说“这硫酸是用来泼撒谎男人眼睛的”,并将它倒入水槽,咝咝的浓烟预示着三人间情感的波澜起伏与最终的惨烈。战争爆发,两个好朋友成为了各自敌对的阵营的一分子。幸好二人未在战场上相遇。战后吉姆拜访已与凯瑟琳结婚的朱尔,却发现天性冒险的凯瑟琳不堪忍受婚姻的束缚,与很多男性私通,令朱尔彻底失望。吉姆的长住使他与凯瑟琳产生了感情,朱尔希望吉姆与凯瑟琳结婚,以便三人能继续过着和谐欢乐的日子。然而已婚的吉姆不得不徘徊于巴黎的老婆与乡间的凯瑟琳之间。每一次的相逢都导致离别,每一次的离别又都紧绷着下次的相逢。最后,在终生冒险中体验了真爱的惨痛的凯瑟琳,灿烂的笑着,把载着吉姆的车开进河中自杀。朱尔看着两个人的骨灰,终于解脱了。朱尔与吉姆“两人的友谊是爱情无法比拟的,他们在琐事中寻找乐趣,不因相悖而不悦,从一开始他们便被唤作唐吉诃德主仆。”反映友谊、爱情与革命的电影太多,比如贝尔托鲁奇的《1900》、《梦想家》,比如塞尔乔•莱昂内的《革命往事》,然而恰恰是这样一部表面与革命无涉的爱情电影,因为它以一种极致细腻的形式展示了感情的宿命,你可以将它看成是一部表现存在与革命的电影——如果革命是一种生命情结,是一种面对人世种种界限的存在的重负的话。 本文开端的引用语即是影片开场的话外音。我想再没有比这句话更合适的语言来形容与政治历史纠缠不清的革命了。革命的核心诉求是控制历史,68年的一句口号就是“最棒的人就是在当下活出将来,颠倒痴狂一切为将来。”然而历史的命运就像这个凯瑟琳一般,亦喜好冒险,在不断的情感伤害、反复的离别与相聚中为朱尔与吉姆心中的爱恋增加越来越重的砝码。然而惟有这些沉重的砝码,才为革命赋予了建设性的、持久的价值。影片中的朱尔对吉姆说:“德文里,战争、死亡、月亮均属阳性,而太阳与爱情却属阴性,然而,生命是无性的。”如果也要为“革命”定一个词性的话,我认为它既是阳性的,也是阴性的。当它作为一种集体性事件,作为一种狂热的氛围出现的时候,它是阳性的;当它作为个体默默坚持的一种立场,作为为了一种崇高的生命价值而进行的不为人知的妥协与反抗之时,它是阴性的,或者说是女性的,只有女性才会在一堆被破坏成废墟的世界上默默进行着添砖加瓦的建设性工作,向着一种不可能的虚无一点点接近。阳性与阴性,缺一不可。没有适时的阳性,阴性的革命者的微弱火种终会熄灭;没有沉默的阴性,阳性的狂热只能带来破坏。然而不管是阳性还是阴性,生命都是残酷的,也就是“无性的”。 特吕弗从记事起便是个私生子,他几乎一生都不知道他的生身父亲是谁。在他的招牌电影《四百击》中,有一个情节是在一堂英语课上,英语老师通过让他的学生反复诵读一个句子来解决英语的发音难题,这个句子就是:“Where is the father?”68年的革命运动,也许正是在这个缺乏整一视野的碎片化世界上,进行的一场激进的精神寻父之旅,尽管这个旅程注定是没有终点的。七十年代以后的一大批法国后现代主义思想家如福轲、利奥塔、鲍德里亚等人所进行的与68持续不断的拷问式对话,正是这种“革命”精神的理性延续。我们今天依旧走在这条寻父的旅途上。家世与童年的不幸,让我们看见特吕弗抚媚的双眼中暗含的一丝忧郁,而他的电影亦是在抚媚的节奏中表达了对这个冰冷的社会的讽刺。他的作品要么细腻的表现了情感走到极致的悲剧,如《柔肤》、《朱尔与吉姆》、《枪击钢琴师》等等,要么以一种戏谑的旋律鞭挞这个社会的残酷与阴冷,如《四百击》、《偷吻》、《象我这样美丽的女子》等等。但正如特吕弗自己所言:“生活可以艰苦,但也很美妙……时光飞逝,不久你们也会有孩子。如果你们爱他们,他们也会爱你们……那是生活,每个人都需要被爱。”在他的作品中,主人公历经不幸,但却在艰难的体验着爱。他通过自己的作品表达了对人性的关怀——这种关怀的细致入微是“造反有理”的戈达尔无法做到的。沈语冰先生说道:“(特吕弗)跟与他一起出道的同伙们(特别是戈达尔之流)不同,宽泛的讲,也与法国左倾知识分子的主流不同,他是并且只是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他并不认为革命就能一劳永逸的结束人性的阴暗面。相反,他着力于描写人性的光明面,并跟他的精神导师巴赞与雷诺阿一样,诉诸人类的同情心、温柔情感与幽默。”他站在一切不可欲的事物的对立面,却又对处于其中的每一个孤独无助的个体感同身受,实在令人心颤。有时知识是冰冷的,没受过几年正统教育的特吕弗的心却如此炽烈。他配得上一个真正伟大的革命者的称号——如果将“革命”的意义如我前述般拓展。 聂鲁达在自传中说:“孤独和人群将仍然是当代诗人的基本责任……我是绝大多数的一部分,是人类这棵巨树上的又一片叶子……从生活的巨潮中,从同时注视我的千百双眼睛的温柔视线中,我学会了更多东西。这种信息可能不会传达到所有的诗人,但是听到的人就会把他记在心里,就会在自己的作品中加以发挥。”这是何等博大的革命胸怀!我们不妨再将革命者分成两类:政治家性质的和诗人性质的——愚众除外。政治家革命者擅长组织,权力欲旺盛,自信,或许能力很强,但使这种人真正狂热的不是革命理想,不是精神寻父,而是权力,是控制欲;而诗人革命者具有浪漫主义与忧患意识,沉浸于美与苦难中不能自拔,或许他们也会与现实妥协,但他们的“推翻”却是最彻底的,他们的悲剧情结也是根深蒂固的。他们的缺点也许是软弱,但软弱得凄美——甚至壮美。就像《朱尔与吉姆》中最后开向河中的汽车!就像《革命往事》结尾拉弦自爆的革命家!他们最有可能在尔虞我诈的革命实践中保持良知,未来的希望依旧只能寄托在他们身上。 68的狂热虽然结束,然而革命永无止境。只要人的精神永远作为制度束缚与肉体束缚的对立面存在,只要你的心依旧要为生命中某些情感经历狂热地颤栗,只要你还在为了证明一种生活的价值而坚持抗争,革命就永无止境——无论思想还是行动。在革命的阳刚与阴柔中,生命所呈现的张力,有如晚霞般抚媚。

 3 ) 《朱尔与吉姆》观后小结

早已闻名的好片,的确货真价实。形式主义大师的片子总是能吊起我的胃口。很多方面都让我从中有所收获。特吕弗在构图上采用了三角形构图来表现两男一女的关系,他把心理距离转化为物理距离在同一画面中呈现,恰到好处。音乐也是起伏分明,有效地烘托了人物内心的情感冲突。让我看着觉得有意思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那个“引火自焚”的隐喻,提前暗示了影片的结局;另一处是有关法国五月风暴期间无政府主义的引喻,特吕弗在这里并没有拿政治运动说事,而是借此来比喻女人对自由的放纵。朱尔与吉姆应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情感的迷惑,相信每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都会有其两面性,有时候会是内向、温雅、专一的“朱尔”,而有时候又会是洒脱、不羁、理性的“吉姆”。至少对此,我便是“朱尔与吉姆”。

 4 ) 我们玩弄生命的源泉,却失败了

 我们玩弄生命的源泉,却失败了
                                           
——《Jules & Jim》
 
文/刘诗晨
 
   《Jules & Jim》是特吕福1962年的电影。电影的名字取自电影中两位男主角,祖和占。不过更多的故事是围绕他们一起深爱着的女人凯瑟琳展开的。这个女人聪明,美丽,狡黠,像一个密林中的精灵,有着轻蔑的微笑,从小就爱着拿破伦,幻想着在电梯里遇见他,在电梯里怀上他的孩子,再也见不到他。行动起来像一个女皇那样绝情,随时可以把你抛弃,甚至你都没机会知道原因。恐怕特吕福在设定这一角色的时候搜尽了脑海中关于美好一次的所有诠释。在电影中,导演用了一个很特别的手法把她推了出来,祖和占沉浸在文艺色彩浓厚的生活中,在一个艺术经济人亚伯家里迷上了一贞古代希腊石雕头像的幻灯片,几天之后,有着和那座石雕一样迷人的嘴角凯瑟琳来赴宴会,就像神女从天而降。凯瑟琳代表着所有女性最美好的特点,有着令男人着迷的一切性质,不过,特吕福却用摄象机一步一步地把她逼向毁灭。
祖和占的关系一开始就在旁白中被定义了下来——“他们就像是唐吉诃德主仆俩”。这种定义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句玩笑,但是在故事的最后,在占和女主角凯瑟琳驾驶的汽车中一起落入水中死去之后又被重新提到,成了一个循环的圈,把整个故事包裹起来。这可能是一次无意的尝试,或者是有意的,耐人寻味的是,故事的大部分似乎是围绕着女主角凯瑟琳展开的,她漂亮、狡黠、自我中心,笑容有一点点轻蔑,在祖的眼里像一种纯粹的自然力彻底俘虏着他,而他也用仆人的方式在爱着她,甚至后来连祖自己都承认,“为了不完全失去凯瑟琳,他愿意让占和凯瑟琳一起生活在他们这里。”。虽然和她在名义上结了婚,却成了一所空洞洞的房子,因为他的宽厚、单纯和无私的爱,却也让他不那么有吸引力,成了他不被追求“新奇”的凯瑟琳深爱的一个重要缺陷。有时候这种矛盾我们常常能遇到,单纯可以给人以安全感,却常常缺乏吸引力。而占却是一个有过许多浪漫经历的男人,旅行、写作、翻译,在他们战后第一次重逢的时候,在闲聊中,祖就开玩笑地说自己是“一个好奇的人”,说别人告诉他“总会有报纸来为他付旅费的”,而且他很聪明,虽然一直暗自倾慕着凯瑟琳,但知道她不会因为谁而停下来,所以并没有一开始就成为他的俘虏,这一点,已经隐约透露出他所缺乏的爱的单纯和无私的精神,决定了后面和凯瑟琳在迷乱中落水生亡的悲剧。但也可以说他的魅力和他的缺点在同一个条纬度上,有着同一个根源,毕竟他是占,而不是祖。在电影里,特吕福似乎在传达着这样一种强烈的矛盾:占和祖只能是两个人,永远只能是两个独立的人。这种多样性的矛盾,也许每个人都深深地体会过,有时候我们也想过,如果哪一个方面我们变成了那样,那不就完美了吗,但这样的例证似乎从未出现,也没有可能。
细心的人会发现,电影的片名就很耐人寻味,故事中大量的篇幅都是在占和凯瑟琳的互相爱慕、纠缠和猜疑中颠簸着上路。可是片名却是祖和占。这不是一部三角恋的电影,甚至不是一部关于爱情的电影。我想,任何人想从单纯爱情的角度去解读一部特吕福的电影都是很可笑的,这位法国电影大师,新浪潮电影的旗手,《四百击》的作者,从来叙述的都是一种激情,而在这部电影中,更流露出了其成熟的一面,那就是在激情之后对激情的反思。而这个反思的代表,就是祖,他自始至终抱定着一个坚决的信念,守护凯瑟琳的信念,直到最后一刻,虽然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凯瑟琳的激情,但是他旁观了一种追求的毁灭,一次激情的淹没。他成了整个故事剩下来的人,在电影最后一幕中,祖戴着帽子,为他最好的朋友和最心爱的人扫幕,一个人走在荒凉的小路上,故事在结尾,祖静静看着凯瑟琳和占的骨灰被放进棺木,这时有一段非常微妙的旁白说道:“凯瑟琳有在这场战争中获得快乐吗?没有,她把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她的死,让他感到一阵解脱。”
一阵解脱,这正是祖这个时刻最真实的感受,他背负着的爱情的使命,本身带着一种无私的崇高精神,然而却只让他感到痛苦,他完全凭借从内心迸发的信念在支持着自己,他的快乐早已经被抹杀,我听到,也感受到,导演在这段看似平静的旁白中,其实涌现的,是对凯瑟琳的无奈,对祖的怜惜。而这两个人,代表了的,正是一种饱满的 完全发自自我内心的自然力和完全无我的意志的力量。而这种意志的力量,在此也并没有得到任何肯定,得到的褒奖,仅仅是在使命完成后的“一阵解脱。”
特吕福在此,一直是在质疑“爱情”吧。但是从他不停起伏折冲的故事中可以看到,他怀有的并非是否定。更多是徘徊。这个甜蜜的词语给了我们太多幻想,让人死于致命的激情。
在影片中有一个细小的场景。一片海滩,凯瑟琳在阳光下偏着头,闭着眼睛讲她最近读过的一本小说,小说里把天空比喻成一个泡泡,人们倒头向中心走,在外面有一个壳,壳子外面,有一股力量在拉着他们。
在这个暧昧的小细节中,那壳也许代表着一切生命规则的不可逾越的外壳,每每有人异想天开的想超越生命有限的规则,想去生命的源头看一看,甚至在自我的中心释放出这种想法,就会走入绝境。也许这个外壳,就是控制着祖顽固信念的那种力量,他深爱着凯瑟琳,深爱到没有自我,对他来说,凯瑟琳的离开,就是他生活的毁灭和彻底的黑暗。那种绝望的想象一开始就成为了他的所有恐惧,让他几乎忽略了生活的全部内容,然而,在凯瑟琳的自杀之后,他得到的却是解脱,电影没有告诉我们在这之后祖的生活,祖是否会很释怀的笑一笑,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竟然会这么执著的将自己的生活完全的交给一个完全不在乎他的女人的手里。导演对祖,是同情的,在最后还在他的生活中留下了莎宾,凯瑟琳和他的女儿。他将回到生活的洪流中去……
    祖才是影片真正的主角,也许,一个不起眼但是代表了导演全部关怀的角色,有着一种近似大地的单纯,这种坚韧的魅力,恐怕只有年老的人才会渐渐感受的到。
其实在看这部电影之后,让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法国导演贝托鲁奇的《戏梦巴黎》,在这部电影里,他几乎完全沿袭了这个三人模式,仿佛是一部致敬式的作品。他的电影中,另一个有些相似的角色马修最后看着另外两个男女主角手拉着手在一场暴动中被炸弹炸死,他懦弱的但同时又坚强的活了下来,隐没在旁观者模糊的人群之中。
两位导演的视角是多么的相似啊,都远远的超越在一切事物之上,审视着故事的整个过程,他们都没有做声,没有发言,没有定论,没有肯定对理想疯狂的追求,也没有否定半途退出的人,只有一种生活荒谬的图景被展现了出来。每个人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反驳,并没有谁比谁更不幸,也没有谁是更幸福的。
只有那些琐碎的细节,从未消失过。
祖和占第一次来找凯瑟琳的时候,凯瑟琳在自己的嘴上贴了小胡子扮先生,还问过路的男人借火来检验一下她的装扮,在大桥上他们比赛谁先冲到桥对面,占数一二,凯瑟琳抢跑了。她在对岸说:我作弊,但我赢了。

凯瑟琳在旅行箱里要放一瓶硫酸,专淋说谎人的眼睛的。
凯瑟琳要把所有别人写的情书烧掉,结果烧到了自己白纱裙。占慌张地跳起来为她扑灭脚边燃起的火。据说,慌张的感觉会和动情的感觉很像。
三个人搬到郊外的一所房子,去森林里寻找文明的遗迹。这是凯瑟琳喜欢的探险,有两个男人陪伴,温暖,却不至于尴尬。
凯瑟琳感慨说,我遇见你们之前从来都不笑。就像这样。凯瑟琳摆出各种高傲的表情。特吕福在这里用了一个小小的手法,就像你在被什么美景吸引时会凝视一样,他把几个镜头定格,让这几个高傲但是媚惑的表情像放幻灯片一样留下来。装了几个样子,凯瑟琳忍不住开怀地大笑起来,这是这场戏的最后一个镜头。处理地非常干净。
祖为未来的生活,也一定是由这些记忆中美妙的细节支撑着吧。
一开始是祖和占的邂逅,两个怀有文学梦想的青年,祖来自德国,讲着带一点德国口音的法语,单纯,生活中几乎没有女人留下的一点点浪荡的痕迹,而占是个浪漫的法国人,有许多的女友,但却满心欢喜的日夜和祖呆在一起。他们一起谈论各种奇怪的人,翻译各自的作品,互相欣赏,祖贡献着自己的单纯和坚定,而占也想给祖他所向往的东西,比如给他介绍一个女人。
    看到这里许多有过自认为传奇的经历的人一定也会认同的笑一笑,认同这种友谊,就像祖和凯瑟琳结婚后,占也说过自己很羡慕他这样的生活,那是一个心灵漂泊的人对安稳生活的羡慕,一种求之不得的羡慕。
在占的身边一直有个忠贞的女人娇蓓,她温柔美丽,从不对祖提任何要求,时刻等着祖可以停下来,完成两人共谐白首的愿望,占一部分向往着安定,一部分又在不停满足着自己的好奇心。
就像电影中的又一段旁白中点到的,“娇蓓之于占,就像是祖之于凯瑟琳。”他们之间形成的一种悲剧式的对称关系。两个无私的爱人,得到的却是近于无的爱。
每当祖在凯瑟琳过分敏感的古怪行为中受到了伤害,就会去娇蓓那里寻求依靠。祖的聪明透着一种不高尚,在娇蓓那里他很清楚的看到了的其实是“利益”,是不需要回报的补偿,他乐于接受这样的补偿。而他付出的,仅仅是自己的魅力。这种“不道德”,娇蓓也有过暗示,在凯瑟琳和祖在一起却怀不上孩子的绝望中,把祖赶走了,这时候祖就很自然的依靠起了娇蓓,但是当他把她带到酒店里的时候,娇蓓还是抱怨着说,“虽然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道德的人。酒店总是让我有罪恶感。而你,却不。”
而娇蓓这个同样无私的女性角色,也很丰满,有着她自己的骄傲。在意外爆发的战争中,祖回到了德国代表德军参战,占在战争中不停的收到娇蓓的包裹和信,在她温柔的支持下作战,在一次假期中,占回到法国看望那个爱她的人,娇蓓却也骄傲的说,“你不用因为那些包裹而娶我。”言外之意似乎是在说,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爱你,我也希望和你在一起,但一定是要出于一种完整的感情。当然,这却也是天真的。你无私的投入也许会感动别人,但是可能得到完整的感情吗?也许这就是一种作弄吧?或者,这其实是一种对“自由”的讽刺?就像希腊神话的中邱比特,他在射出爱情箭的时候总要蒙上眼睛,而相对的,在中国神话中的月老却是牵两个人的红线。有时候,我们把感情的自我化展现到了极限的时候,相爱便成了一种神话。
但祖也并非不想停下来,只是他还是想尝试,还对凯瑟琳抱有希望,虽然他一次次在凯瑟琳受到伤害,但是他很清楚即使这样,娇蓓并不会离开他。在他的帐目上,他不会吃亏。他受到的凯瑟琳的伤害,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似乎就是他自己对他自己的伤害。
因为绝对的信任,祖常常会敞开心扉对娇蓓讲一些关于凯瑟琳的可爱之处,影片中有一段这样的对话:
祖 凯瑟琳常常会做一些事伤害别人时,她其实只是在寻开心和学习生命。
娇蓓 这样会无休止的。
祖 别这么小家子气。
娇蓓 我只是妒忌。
她隐约之间透露的妒忌,当然没有得到祖的重视。在恋爱中的人,就像一个孩子,已经不会去考虑他和他爱人以外的事。祖对凯瑟琳的肯定,同时也是在对自己的肯定,这是他们共同的生活信条,寻开心和学习生命。似乎天真,似乎充满智慧,但最终为什么却成了两盒骨灰?
关于这问题,在电影的后半部分,祖渐渐开始清醒过来之后有过一些答案。在凯瑟琳的房间里,祖已经开始厌倦了这种互相追逐互相想要控制住对方的游戏,他说——
你借给我的小说里夹着一张书签上面写着一段话:一个女子,在船上幻想着和陌生人做爱。这句话好象是你的告白,诉说你怎样开始你的探险。好奇心我也有,也许每个人都有,但我会为你控制我自己。但不敢相信你会不会。我同意两个人相爱未必足够!看看我们周围,你以为拒绝虚伪和服从就比较好,你想创造爱情,但是先驱者要谦逊而非自我中心,不,我们要对自己坦白。我们失败了,把事情弄的一团糟。你想改变我,我为了让你快乐伤害了身边的人。我对娇贝共谐白头的承诺一拖再拖,成了一句空话,一句谎言。我要与她结婚。我们会有小孩。
难道凯瑟琳不能和占完美的在一起吗?在这段最后的告白中,似乎已经完全给出了答案。
不过,在这点上,导演用的手法并不是太令人满意,他用了一系列的巧合,带着宿命论的色彩在讲述。这种一定要至他们的爱情于死地的倾向,有一点孩子气,是那么悲观,但也合情合理。带有一点偶然性,毕竟瑕不掩瑜。《罗拉快跑》里用枚举的手法战线偶然因素对故事的影响,但其实最后也只是说明了一个问题,无论有多少可能,最后我们能记住的全然不是结果,而是角色灌注的让人震撼的激情。
三人的故事开始于夏天的一场聚会。凯瑟琳从一开始走进祖和占的世界就已经开始和占恋爱了。两个痴迷于文学的青年和三个远道而来的女孩围坐餐桌,祖发言说:让我们摆脱繁文缛节,别像传统那样手拉着手,让我们脚碰脚吧。这个细节虽然不是重点,却也带着一点特吕福式的嘲笑,手拉手和脚碰脚,又有多少区别呢?最终不还是在传统之中吗,这种拘泥,可能也是祖最后把自己将死在爱的牢笼中的一点讯息。也正是这一贞贞特别的片段,形成了一部真正丰满的电影。即使画面黑白,镜头干枯,但是一部60年代的电影,却装下了更多细腻的感情。
碰凯瑟琳脚的,是占。但是占却谦让地在心里把凯瑟琳许给了祖,和凯瑟琳自此就保持着距离,一再地成全他们。
凯瑟琳出场的一句旁白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念道“凯瑟琳的微笑,有一种乡愿的高雅。”如果喜欢读余杰或者孔庆东的散文,你会经常看到这个很多人不熟悉的词语,这个词语其实是崇高的反义词,意思就是在心理上自以为道德高尚却误入了某种歧途,成为了危害。用在这里就像是在透露凯瑟琳美丽和爱情追求背后似乎有着很丰富的缺陷。
这种缺陷在凯瑟琳跳入塞纳河的一幕中充分的暴露了出来。那场戏中的对话,虽然很长,但依然值得我在评论中引用:

凯 不管怎么说,我喜欢女主角,她追求自由,创造生命的每一刻。
占 这部剧暧昧放任,似是而非。
占 时空关系也搞不清楚。
祖 连女主角是不是处女也没有交代。
凯 这一点无关宏旨。
占 如果故事只是为了卖弄感伤也罢,可是他却说男主角是个性无能,弟弟是同性恋,妹妹是个白痴。对女主角却讳莫如深。
祖 是谁说妻子必须忠贞,这点十分重要。而男的一方却次要。
祖 是谁说女人是自然体,故而可怕?
占 我可没说,我可不想在午夜还同意你的话。
祖(演讲般。)波德莱尔:“女人可怕的怪兽,是艺术的刺客,笨蛋婊子……我不明白为什么允许女人进教堂?他们有什么可对上帝说的。

虽然是一段关于戏剧的讨论,但三人决定命运的性格都很突出。除了性格,观念的矛盾也正让他们滑入纠缠的深渊。祖虽然在此时已经深爱着凯瑟琳,但依然保持着思想的中心,可以说祖有着相当崇高的性格,但这也让他形象僵硬,当他的思想喷涌的时候,只因为那是他在表达内心,却没考虑后果,没有看看凯瑟琳的脸色。而占虽然在思想上和祖保持着一致,却回避这个问题,仅仅是因为凯瑟琳在。换一个角度,你也许可以说祖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如果你非这么说不可,也许也没错。可是在故事的后面,你会发现你彻底的错了,祖为了能挽留住凯瑟琳,不惜成为一个他们家的看门人,任由别的男人把凯瑟琳一次次带走,甚至住进来。可以说很多成为作家的人,都是祖那样死心眼的人,那样界限分明的人,那样不懂得讨好的人,而占获得了爱情的倾斜,却会失去一切。
当祖在演讲的时候,电影第一个小高潮到来了,凯瑟琳笑着站在了桥头的边沿,笑了笑,纵身跃入塞纳河中,彻底把祖的所有声音淹没掉。这一跳,难道不是凯瑟琳整个爱情追求中那个隐秘缺陷的证据吗?那一跳是假的,她并不是真正想去跳,她只是在幻想中认定了那一跳可以制造的浓烈气氛,更多的是为了这一跳而跳,是在追求形式上的完美。追求一种完美的爱情,因为爱情本质的难以捉摸,这使得更容易把握到的形式却渐渐喧宾夺主,这就是凯瑟琳最大的悲剧,她对“完美爱情”的执念,对形式的痴迷,她的自我中心。
又是一段旁白:“三人坐在马车中回去,凯瑟琳微笑像一个胜利的将军。”
顺带一提,旁白是这部电影的又一个特点,文字独特的力量在故事中起着决定性的支撑作用,可以说,真正要提什么深刻的东西,而又不破坏故事的连续性,文字是必须的。新浪潮的许多电影,包括《广岛之恋》和《去年在巴马里昂》,要知道这些电影的剧本作者可是两个殿堂级的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和罗伯•格里耶。都有像宫墙一样大篇大篇的旁白。除了旁白,导演无法用任何手法化开那些精神,这一点,在现在的电影中,已经像阑尾一样渐渐萎缩,令人悲哀。
湿漉漉的凯瑟琳不知道是记恨着祖还是因为祖使得本来就偏在占那边的那颗心更倒了过去,她约占七点在咖啡馆见面。这本是一次决定性的约会,但啼笑皆非的是,双方都没有全情去重视。两颗猜忌的心在这次约会中第一次错过了。
凯瑟琳到把八点都没有出现,她要让他等。占本来可以料想凯瑟琳会故意迟到的,可是占不会等太久,如果一直等下去,那就不是占了。
第二天,祖在电话里宣布凯瑟琳和他已经结婚。如果换了普通的导演,也许会在这里花上大量的胶卷,不过特吕福只是让祖像发电报一样说完,就开始引入更有趣的细节,这场戏里还是那三个人的玩笑话。
电话里凯瑟琳什么也没说,只是要让占教她拳击,因为祖是德国人,占就说你要我教你带德国口音的拳击吗?在一边听着的祖不服气地嚷嚷道,我现在的法语可标准啦,不行你听过说。这时候祖开始大段大段背诵关于战争的演说,神情陶醉,却没有一个听众。
画面很快隐去,迅速过渡到新的一场戏——二战爆发。
仔细回味,不得不佩服特吕福灵巧的过渡手法,没有一点雕琢地把三角恋的闲聊拉进了全新的视野。当然,在这样的电影中,战争不过是爱情和友情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一个连闲聊都比不上的霉雨季节。
战后,占应邀前往祖和凯瑟琳的爱巢时,祖自嘲地说:你打胜仗啦!占却这样回答他:我宁愿赢得的是这样的生活。
关于战争这种重大题材的插入,恐怕能博得更多学院派的老头子的褒奖,毕竟,有了“历史的厚重感”,当然,关于“反战”这种老掉牙的主题,电影中也有不少鲜艳的细节。
在炮声中,祖最大的快乐就是给凯瑟琳写信,而他的信里却没有什么甜蜜的语言,只剩下:我不爱你的灵魂,因为我已失去信仰。我只想你的身体,想你的屁股,想你的乳房,和你小腹中我俩的儿子。这就是战争中,最最真实的一幕。
战后好友重逢时,占也讲了一个战争中的故事:出征的士兵把偶然邂逅过一次的少女当作个人感情唯一的倾诉对象,写着一封比一封火热的情书,在第十三封情书后,他们在信中订了婚,每当那个女孩在信中表现得扭捏,士兵就要抱怨说,别这样啦,对于一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死的人,你这样太残忍了,在信里又多写了几个最最亲爱的。最后,那个士兵死于颅内出血。
“关于战争,”特吕福也许会这么说,“我就只讲了这么多。还有更多值得讲的吗?也许丘吉尔有更多的话要说,比如回忆所有飞机和炸弹的型号,比如炫耀他的功绩。如果有一个人对你说他即喜欢海明威的〈告别武器〉,又喜欢丘吉尔的〈二战回忆录〉,那我真的要怀疑这个人的生活到底还存不存在什么立场。至于他的这种喜欢,听起来就像是在喜欢邻居家的一条狗。”
战后的重见,才是故事真正的开始。
第一个场景就不着痕迹地把视角拉回到了战前,凯瑟琳去接占的火车,“凯瑟琳的盛装就像是在赴那次咖啡馆之约。”——这段旁白再一次击中了命门,所有女人的小心思都一下次泛到了水面,我想不需要多加赘述。然而,站在纯电影理论的角度上来说,这段旁白也非常有参考价值。我们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没有这句对白,凯瑟琳就算穿着节日的盛装去接占,会有多少人读到更深层的意思呢?图象在精神层面的肤浅暴露无疑。曾经有一些影象狂人还会愚蠢地担忧文字在未来是不是应该消失,我想这句话就是答案,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我想,真正应该担忧的,是他们苍白的精神世界。
占见到了他们俩,猜想着他们的甜蜜生活,他们的女儿萨宾娜在战争中出生,像个洋娃娃,祖工作,凯瑟琳在人前也是贤淑体贴,这是占一直梦想着的生活,他这一刻想到的一定是那个对他千依百顺的娇蓓,虽然他更爱凯瑟琳,但是友情拦在了他的眼前,娇蓓成了可以完成他生活理想的唯一人选,即使看上去有些像道具。
占太小看凯瑟琳的力量了,祖把占拖进了房间,说出了他的苦恼。一切太风平浪静,她就会迷茫。 这个世界太丰饶,她觉得做人不妨开一下小差。还会事先向上帝请求宽恕。在他们结婚前,凯瑟琳就有一个情人,说是为了纪念自己告别单身。另一个是因为让一件让她生气的事进行的报复,但是祖根本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还有一个连他都不知道。这时最关键的情人是亚伯,那个放映女神石像幻灯片的艺术经济人,战后就住在附近的小村庄,因为接受了凯瑟琳的照料爱上了她,也上了她。
亚伯在这部电影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代表一种中立的态度,他即没有像祖那样深陷于对凯瑟琳全情的施爱之中,也没有像占那样不知不觉参与进了凯瑟琳的爱情游戏里,他很坦然的敞开怀抱,随时欢迎凯瑟琳来找他,但如果不来,他也不会有怨言,不会有一肚子故事,他也开诚布公地说要娶她,想要带大她和祖的孩子,但是这个承诺并没有要求得到凯瑟琳的任何回音。当然,关于亚伯的篇幅不多,也许他的感情可以得到许多的欣赏,但在一部电影中,缺乏激情,没有什么可表现的东西,就好比我们谈起一个人,他很幸福,我们最多也就是感叹一句,“啊,他真幸福”,就结束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幸福”这个词语的悲哀。
亚伯就像一个度假村,在女主角纠缠于激烈的斗争中时,就可以逃难到他那里去过几天清净的日子。不过在电影里,空白的甜蜜没有任何看点,这些都是一带而过的。
对于凯瑟琳的出轨,占当然会预料到,他无法深责她,就像祖也是同样。
“她跳上男人的床,就像跳下塞纳河一样。”
他们,所有的那些他们,一起纵容了她,成就了她的毁灭。对于这种纵容,后面祖有过深刻的定义:她就是皇后。真女人。是男人的渴望。她之所以垂青我们俩,是因为我们对她就像皇后般呵护备至。
这句话,如果反过来理解,那就什么都清楚了,为什么要纵容凯瑟琳?因为祖和占像在所有那些竞争者中胜出就必须做得比所有那些男人更好。为什么凯瑟琳会如此纵容?正是因为她对此很清楚。
好无论什么时候,祖和占都没有分裂,至少他们两个之间并没有因为凯瑟琳而反目,在他们两个之间,两个男人之间崇高的感情它战胜了。

如果我是特吕福,那在祖和占的深谈之后也会安排一场戏给凯瑟琳说说私房话,不过我做不到特吕福那样灵气逼人。
他们从卧室出来,开始在桌前聊战争,快要被苦闷溺死的祖想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高兴,抓着占不放,就像在戏院门口朗诵波德莱尔的话,就像在床上用铿锵的法语发表战争宣言,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能从祖的脸上看到光芒,他本来也许可以成为一个雄心万丈的男人的,但他的弱点,他的信念却被凯瑟琳霸道地收进了口袋。
凯瑟琳在这种完全男人的场强中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冷落,伺机破坏他们的谈话,要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这个女王的身上来。
这时机会出现了,祖要让来宾尝尝他们引以为豪的德国啤酒,凯瑟琳一下子跳了出来,说啤酒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法国的酒才多呢,接着就像唱歌的小鸟一样报起了法国红酒的牌子,她的声音那么婉转动听,她很高兴男人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她的身上,突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跑了出去,对占说,来追我!占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就追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了祖一人,完全一个人。
他们似乎都已经没有了立场。
凯瑟琳在夜晚的林子里第一句话就说:你是来审判我的?当然她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她知道这个答案,只是想听到占亲口说出来。
而凯瑟琳又再补充着故事,说她是怎么被祖的单纯和安全感所吸引,就像最初凯瑟琳对祖说过的一句话:女人你不认识几个,男人我懂的多了。算是互相抵消,或许我们还可以相处。
这就是祖和她之间所有的感情基础,苍白但看上去可靠的感情成就一次婚姻,但这种婚姻又怎么能够拴住像火苗一样的她呢?如果她被拴住,她就不是凯瑟琳了,也不会有那么可爱了,不是吗?
    出轨是必然的,祖和占都知道,但身为一个男人,却当然不希望这些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祖的单纯让他上了她的当,占还一直在旁边观望,但他的观望也没有让他幸福多少。
总之她找准一切可能的借口出轨。
因为祖的母亲对她的不够“尊重”而气愤,用离家半年和一个男人鬼混的方式来报复。又怎么遇到一个浪荡但有趣的男人,但又一再觉得他不可靠。在对比中又想到了如巢穴般温暖的祖,她回来了。战争爆发了。
在战争中祖的离开却激起了凯瑟琳的眷恋,他笔触火热的情书催发了凯瑟琳的思念。当然其实自己深入这种思念,就可以发现,这种感情基于的不是对过去的所有回忆,而是一种出自想象力的幻觉。首先祖是深爱着她的这点把她的心安顿好,她就可以尽情的想象她丈夫的可爱,在幻觉中完成自己的爱情。
因此,当祖从战场上归来后,他们的感情也更迅速的降温,后来亚伯出现了。对每个男人她都有一个评价,但没有一个是完好的。而Jules像一所房子,却没有任何色彩可言。出走三个月,开始想念祖宽厚的笑容和一个并非从爱情中但是依然从她自己出生的女儿,仅此而已。
与其说亚伯,祖和占三个人在分享一个女人,不如说是凯瑟琳垄断了所有的感情的主导权,为了她的快乐服务,就是最高的指示。亚伯在这段时间里还有一出戏,为凯瑟琳的歌声伴奏,在这场戏中的歌曲可以说也是电影的一个闪光点,一首很棒的法文歌,唱足了三分钟。在电影里常常有各种元素的融合,让故事的羽翼更丰满动人。当然这不是评论的重点,值得一提的是,在唱歌之前,凯瑟琳俏皮地对亚伯说:他们呀俩不配做我们的听众。
她的生命中,每一刻她必然是女主角,但男主角却可以任意更换,只有在这个场景中最耀眼的一位才会荣升,这样一句让人想入非非的话其实没有什么深意,没有承诺,也没有示爱,凯瑟琳总是在无意中抛出钓饵,想把他们每一个的心完全地网罗,却没有想过爱情是否平等。
在旁白一边说着“占一直没有加入他们的行列”这句话的时候,特吕福用了一个只有电影的叙事技巧来表现:四个人神采飞扬地骑着脚踏车在田野间穿行,在一条岔路口,占一个人优雅地拐了弯,脱离了这个女王的小小剧团。
凯瑟琳却因此和占走的最近。最后祖甚至为了不让占感到为难,主动恳求占留下来和凯瑟琳在一起,用他们两人之力留住她。
三个人,第一次短暂平衡了感情。想一想都让人感到劳顿,为了能真正让一个像凯瑟琳这样的女人满足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啊?你要时刻有新的花样,用摇曳多姿的色彩吸引她容易走神的眼睛,即不能让她有机会厌倦,更不能让她感觉到不安。他们的快乐也许是十全十美的快乐,是快乐的最高级,但是像飘在空中的肥皂泡那么薄。
特吕福用一句旁白不留情地戳破了这个气泡:
时光荏苒,即使快乐也会被悄悄消磨掉。
我深知特吕福叙事的巧妙,但也没有猜到他会怎么样让快乐在逐渐停摆的单调中破裂开——当占在客厅悠闲地看着报纸的时候(就像他在咖啡馆等凯瑟琳的那次一样),凯瑟琳冲进了楼上占的房间,把祖扔在了床上,一边纠缠的时候还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她厌倦了,她用这样的方式在抗议!她像是在说,来吧,占,你有多爱我?你爱我的话,就把我从厌倦的手中抢回来吧!
不过占什么也没有做,占回到了法国,处理公务,平和的化解了凯瑟琳即将爆发的厌倦。
在法国,娇蓓时刻迎接她,是他心中陈旧但稳固的堡垒。在这段时间里,特吕福还是安排了两个很有讽刺意味的场景。
他在咖啡馆碰到了泰凯斯,这个女人也是电影中一个很有趣的角色。她曾经在被发过给祖,特长时把香烟的烟头点燃后含在口中,然后像列车头那样喷气,在和祖回家后第二天,随便找了个男人就抢下他嘴上刁着的烟,开始表演,之后对他说:我能去你那里住吗?
这次意外的碰面,泰凯斯像机关枪扫射一样飞快地讲着一段段她和各种男人的奇遇,她从一个男人的名字跳到另一个的名字不超过三秒,有些故事甚至还没有凯瑟琳报的红酒名字长,恐怕表达的性质也差不多,只不过凯瑟琳要聪明的多,而泰凯斯用自己的身体和那么多青春堆积起来的所谓的感情经历是那么苍白无力,就像是银行存折上的那些数字。而这时的占在不停和熟人打招呼,等他和四个熟人打完招呼,泰凯斯终于快要说完了,她说,那个棺材店老板,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归宿,我再也没有去偷情啦,他就够我忙的了!于是镜头里出现了一个留着八字须戴高筒礼貌的矮子——她的归宿。
第二个场景是祖和一个朋友在闲聊,他的朋友指指身边的女孩,说,她很漂亮,但脑袋是空的。说完敲敲那个女孩的脑壳,说,她就是性,纯粹的性,一件物品。
一件珍贵的物品。恩哼?祖寒暄了一句就走掉了。那个女孩微笑着说了一句再见。
特吕福一刻也没有让看电影的人得到喘息。镜头很到回到了德国,回到了火车站。但这次来接占的不是凯瑟琳,而是祖。凯瑟琳又不见了。 
祖给出原因的时候有着一种“只有我才最了解她”的骄傲的口吻,带着一个深爱着对方的人在自得其乐时才会有的表情。
“她最讨厌别人离开她,你离开的太久。而且信里写朋友和工作的事太多了”——这正是占缺乏而祖所拥有的那种把自己彻底孤立起来然后贡献出去的忠诚。
在占离开的那段时间,凯瑟琳已经屡屡表现出不安了,她总是会问祖:你觉得占他爱我吗?可是如果占像祖那样把自己全部用来容纳凯瑟琳,那他是不是也会一步步把他自己掏空,变成一片毛胚?这是一个极端的问题,但是试想一下,一个人要全心地关注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就想那些用全部的热情去钻研微分的数学家,他们还有什么机会和精力为自己涂抹鲜艳的色彩,甚至还是要不停地变换自己的色彩来赢得芳心呢?这是多么霸道的要求啊。

当然,占也始终没有失去自我,他潇洒地拿起上衣准备离开,并对祖说:如果她回来了,别说我来过了,这样对谁都好。祖已经明显地苍老了,留起了胡渣,脸上刻满了厌倦,没有什么感情色彩的答应着,唯一支撑着他的,恐怕只剩下信念了,那就是想要挽留住凯瑟琳的信念,只有凯瑟琳的死可以把他从监牢里放逐。
凯瑟琳在最后一刻敲了敲窗户。原谅了。凯瑟琳是在忏悔吗?也许她的心里也游过一两条名叫内疚的小鱼,她开始想真正的让爱情拴住她了,也许一开始她是厌倦,但这时候她又厌倦了厌倦,就像夏宇的一首诗中说的那样,“除了生一个孩子,她没有更坏的想法。”
在凯瑟琳新设计的游戏规则中:孩子是可以证明两人相爱的唯一证据。
“他们没有做爱,来确保一种重新开始的忠贞。最后确信了没有怀孕,才开始,却又没有怀上孩子。”
凯瑟琳觉得像一场考试,她受不了了。这个游戏令她窒息。就像许多个他们之间曾经玩过的游戏一样,她要的是迅速的胜利。只有胜利本身能刺激到她,这一点让她迷失了,完全看不到爱情本身,她要离开占,她不能赢得胜利的游戏,她就不玩。
“这样不公平。”占这个时候肯定已经受够了这个女人,但是他还是保持着自己的精明,他不会去说激怒她的话,不会愚蠢地增加失去她的可能性,哪怕是一点点,他的抱怨很软弱。
“对。我是个绝情的人。我爱的比你少。所以我不爱你,也不会爱任何人了。我们不能依赖对方,我们需要自由。而且,你也没有跟娇蓓分手!”他没跟娇倍分手。——占想要一种最后的保障,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信任凯瑟琳。他在安稳的柔情和不可靠的纯爱中摇摆。他看不清凯瑟琳。
   这一段激烈的对话把这份脆弱的感情翻炒得体无完肤,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没有怀上孩子。”,这个巧合用在别的故事里当然也没有什么,毕竟有些电影不过就是无数个肤浅的巧合搭起的幼稚积木。在那些电影中,如果连巧合和悬念都没有,那就没药救了。可是在《Jules & Jim》中,本来就已经有那么细密的针法,在令人迷醉的深入中突然来了个巧合,就像在一杯勃恳第红酒里突然喝到一小粒粗糙的沙子,让人特别难接受。当然,这种要求是很苛刻的,但作为评论,苛刻是一种爱的表现,是一种友爱的刁难。如果让孩子顺利的出生,故事会是怎样呢?凯瑟琳真的会了结自己的冒险吗?这个问题,我想可以留给那些同样追求纯爱而且幸运的完成考验的情侣们,但我,无法作答。
    占的恳求很公事化,他太聪明了,他知道女人的固执是牢不可破的,他说,好,我明天就走。
反正祖就在旁边,凯瑟琳去逃了过去,祖虽然依旧那么温暖,那么温顺,但其实他的内心中也已经起了变化,他的怨恨已经像慢性的毒药在身体里积累起来,他用各种激烈的动作搂抱着凯瑟琳,抚摩她,吻她,但他得不到应该有的反映。凯瑟琳只是深陷在自己的悲伤情绪中,她的心完全不在场,她的身体只是一个空壳,即使那么美。祖犹豫再三,还是让凯瑟琳一个人留在了房间,他毕竟不是娇蓓,他是一个男人,他不能在搂着一个女人时,每分每秒的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一张擦眼泪的纸巾。临走前,祖回过头还说了一段话:
“你让我想起战前看的一幕中国剧。皇帝战在台前,对观众说,你们看到的是世界上最不快乐的人。因为,我有两个老婆,一个大老婆一个小老婆。”
   
小老婆被气跑了,占回到了娇倍的身旁。
凯瑟琳的信又又追了过来。凯瑟琳要他回去,她终于怀了他的孩子,他的爱在她的身体里。而JIM生病了,他回不去。
这让凯瑟琳又开始怀疑。以为是过去的一切导致了这种怀疑。她说,你讨厌我是你错,没有什么事是讨厌的。
就像怀疑她自己一样怀疑占。
他们之间的信任太过脆弱。
占还是决定回去。他说要回去的信在途中逗留了三天,第二天的时候凯瑟琳就又来了一封信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不爱你了。”,在收到信后马上又写信说,“我爱你,让我们忘记过去的一切。”
她的爱情就是这样反复无常的爱情,别人爱她,她可以不爱,甚至无视,但是如果要她去爱,必须首先是对方投降。在她的内心中,女性这个性别是作为一个优势在利用的,她可以随意地调用自己的矜持,任性,在自己“绝对不能被伤害的”和自己“永远要胜利”的即定规则之下玩着她的爱情游戏,她的快乐就是百分百的快乐,她被毁坏。她的快乐就像在巴黎的大桥上,三个人比赛谁先到达桥那边时她的抢跑一样,祖和占都让着她,她穿着宽大的格子夹克,贴着两撇小胡子,第一个冲过终点。
占回来了,孩子却死了。
占绝望地想:他们创造不了什么。他们玩弄了生命的源泉,却失败了。
    这整个段落的进度非常快,孩子也已经成了特吕福可以用来诠释这份感情唯一的砝码了,因为在他们身上,金钱、地位、虚荣这些东西已经完全地剥落了,他们逼近纯洁的底线,在生命的源头里玩耍,但还是逃不过自我心中的那个探着脑袋的私心和怀疑。因为之前整个故事已经铺垫好了,这种像网球赛一样激烈的一来一回,到了最后的赛末点,如果有人喜欢伍迪•艾伦的电影,一定会由此想起那部同样高速争斗着互相用感情进行剥削的《赛末点》,当然占和凯瑟琳之间的游戏要高贵的多,纯洁的多。但却还是变质了,艺术和精神并没有阻止这种自私的恶化。但是确实更美。他们玩弄的不是别的,是生命的源泉,他们用全部的好奇心开掘着最珍贵的那种感情,因为他们的期待过高,他们把生命升华到了只有想象力才能达到的云端,所以摔了下来。其实,生活的源泉要比他们想的简单的多,贴近地面的多,就像祖一样。
占决定回去娶娇蓓,他已经彻底厌倦了,当然心中其实仍然存在一丝幻想,只要凯瑟琳确切的召唤他,他还是会抛开一切的。因为,他觉得这才对得起爱情这个崇高的词。
占和祖又重逢了。祖谈到了凯瑟琳的近况:很长一段时间我怀疑她会自杀。她买了一根枪。
她——弓着身像个寡妇,走路像个病人。
在生命源泉附近玩耍的女神,在打击中枯竭了。真正的生命,就像《虫师》里银古眼前那些在云霞缓缓迁徙的山脉,从来没有过剩的光芒,她其实是误解了生命,从一开始就走入了歧途,她的魅力被她迅速地挥霍掉了。
    在占面前,凯瑟琳还想继续挣扎,她当然不甘心,她想得到所有,结果她什么也没有得到。
在这里特吕福安排了一场戏,凯瑟琳把睡衣打成一个包,然后和占还有祖去亚伯的住宅玩,当他们准备回家的时候,凯瑟琳突然从汽车里拿出睡衣,然后跟着亚伯进去了。他想让占嫉妒,想让占受惩罚,就像她以前惩罚祖一样,她要告诉那个男人这就是不在乎她的结果。她只有在争夺爱的时候才又恢复活力,开始折腾了。开始想想重新知道JIM有多爱她。这是她又一次下了错误的赌注,当然这也是她过去所有习惯的惯性导致的一次错误的判断,她在想象中以为这可以刺激到占的。但是她的把戏已经对占不起作用了,甚至只有反作用,因为占已经因此而厌倦了,他已经看透了凯瑟琳本质中的那种缺陷。不管她是真的悔改,还是装族悔改,都不能抹消掉占根深蒂固的怀疑。
占对祖说他决定和娇倍结婚。 祖夸奖他说,你真聪明。
    祖一直觉得占很聪明,但他逃脱不了自己的壳,除非凯瑟琳死去,不然他不可能接受他和凯瑟琳的分离,无论凯瑟琳是怎样一个女人,变成怎样一个女人,又或者,他其实比谁都清楚凯瑟琳的本质。但这不影响他爱她。
凯瑟琳开着汽车在占的楼下乱转,旁白里写道:像脱僵的野马,一条鬼船。这正是凯瑟琳两个重要特征的比喻,野马很容易理解,而鬼船,在现在的占看来更形象不过了,她又怎么可能放过他呢。
凯色琳终于还是投降了,她在电话里柔情地说:那种生活像沙漠,我到处找你。JIM赶了过去。但他赶过去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澄清他们的关系,进行了最后的表白,也是对凯瑟琳最后的判决,这一段话我已经在前面引述过了。
   听完表白的凯瑟琳彻底被激怒了,她已经伏底了身子,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让步,在她的心目中,在她的思维中,她不让步就应该赢得完全的胜利,像拿破伦一样,一旦她让步,那就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她必须赢得胜利。
凯瑟琳哀婉地说出了话:“你和娇蓓,那我呢?我们的小孩原本可以很美的!”
   凯瑟琳掏出了枪,她的骄傲战胜了她所有的感情,占必须死,占的不爱成了她心中的污点。她要抹消他,这里特吕福并没有多纠缠,也没有进行渲染,因为也许在他眼中这种已经向丑恶迈进的镜头并没有什么值得渲染的地方,放慢镜头只会让电影朝着恶俗的方向发展,这不是一个令人回味的细节,只不过是故事进行到最后必须达到的极点,那是爱情的面纱被彻底剥掉,露出生活狰狞面目的一个点。只有抹消过去连同那个与过去相关的人,才能回复生活的平静。他已经成了一个“威胁”了!同样的点在贝托鲁奇的《巴黎最后的探戈》中,在伍迪•艾伦的《赛末点》中都出现过,在贝托鲁奇的电影中马龙•白兰度扮演的那个魅力无边的老男人追到了已经对他失去兴趣的女主角家中,女主角一枪打中他的头部,然后报警说自己被性骚扰了;在《赛末点》中迈勒斯把逼着他和千金小姐离婚的斯嘉莉暗杀在了床上。
    本来故事到这里结束也可以了,但是特吕福让占夺下了凯瑟琳的枪,扔出窗外然后逃走了,无论是特吕福还是占,都原谅了,而不是揭发了凯瑟琳,无论怎么说她都是美丽的,她只是固执了一点,自我了一点,并且很绝望罢了。
   故事的结束在感觉上很稀松,像拉家常一样琐碎的镜头,没有套路,没有一个二六小说家结尾时常常苦思冥想的那种傻劲。祖和凯瑟琳在电影院看见前排的占,祖很孩子气地捏了个纸团扔在占的头上,他们高兴的又抱在一块,尽弃前嫌的样子,生活的激情又复苏了,他们一起去喝下午茶,凯瑟琳开着车对占如果过去每一次,如果咖啡馆的邀请,如同在小屋里让占来追她一样,按了按喇叭说:敢上来吗。
她对“完美爱情”的执念,对形式的痴迷。在最后终于升华到了死亡,她高兴地手握方向盘,轻描淡写地问占,你来吗?占又像过去那样跳上了车,凯瑟琳驾驶着那艘鬼船和占一起沉入塞纳河底。也许占是唯一愿意为她的追求而陪葬的人,所以凯瑟琳选择了占。
同样是徇情,在《失乐园》里的那对情人是在生活的逼迫下徇情,而占和凯瑟琳却因为爱情本身的逼迫而徇了情。
我总觉得,特吕福躲在后面想说真正让人欣慰的是祖和占的感情,他们的友情从来没有因为相悖而不悦,即使共同享有着一个女人,他们因为许多琐事而快乐,记得很久以前在一个朋友的《东京奇谭集》的封面上,也写着这样一句话,“真正的快乐,就是琐事的快乐”,而理想和信念这样看起来如梦似幻的名词,却常常把我们引入歧途,不可自拔,成为一片在生活顶端悬浮的疑云的牺牲品。
                                         
                                初稿于 2008年9月21日

 5 ) 凯瑟琳,所有关于爱的讨论我都没看到,我只看到了情欲自私利己,甚至连爱情都没有。

三星更多的不是从技术层面或者历史意义,更多的是我自己的喜好。因为纵横四海过来,本身试图从祖与占找到更高层面的共鸣,可是令人失望。不是说把爱情讲的不够透彻,而是我是冲着爱来的,不是冲着爱情来的。这部在“爱”上的讲述甚至不如貌似肤浅的纵横四海。

有短评说祖代表着绝对的投入和忠诚,爱你为了你可以付出一切,赌了一局注定会输干净的人生赌局;占代表着爱情中的理性,可最后沾染上女主也是不可能逃出深渊,被拉着陪葬;女主真的就是纯利己主义和纯欲望。这样的人设让我感到极度的不适。

从某些角度,我可以理解女主。所谓“一切太风平浪静,她就会迷茫。” 我并不是一个会站在道德或社会角色层面看待爱的人,我甚至觉得所谓的道德对错没那么重要,因为很难判断对错,道德角色只是为了让人更简单的处理问题而已的逃避工具。可是保护自己想保护的爱的人们很重要。女主根本不爱任何一个人,她只爱自己。她想要得到的只是如女王一般的权力,如祖所说“她就是皇后。她之所以垂青我们俩,是因为我们对他就像皇后般呵护备至。”在感情的权力博弈游戏里,什么真爱与自由都是她自私的幌子,她必须要赢而已,无论对方是谁,对方随时可以被代替,可以是任何对她俯首爱慕的人。这样的话,真的太丑陋了,别说和人与人之间的“爱”无关,甚至连更狭隘的“爱情”都与女主凯瑟琳无关。 我对恶的包容性挺高的,其实很难觉得有什么非黑即白的事情。但是全能自恋,和纯利己主义在我看来是“绝对的恶”。它比想象中的更可怕,会把所有人拖入深渊。

三角关系并不是很恶俗的场面,相反在我心里是很深的哲学场面。如何相处,怎样才会有和谐稳固的局面,如何才能摆脱世俗的所谓情爱,真正的认清人的爱得容量,和真正对他人的在乎和在意,不被原始的性驱动,而是追求更宝贵的东西不被单纯地肉体吸引破坏。这些讨论,在这部片子里都没有,我很私人的失望,因为我的期待是这样的。纵横四海里红豆和两个男人三个人的情谊就已经突破了简单的性别和从属关系占有的束缚,仅仅是爱护和保护大家,就已经是最难也最理想的最简单的状态了。

祖与占之所以是电影的名字,或者是两个符号,但我更愿意理解为他们俩对彼此爱惜的那份珍贵。男人没有被“占有”游戏愚弄影响的例子太少了。他们仍能珍惜彼此,并且想要拯救和被拯救大概是这段关系唯一的光辉。

 6 ) 《朱尔与吉姆》电影剧本

《朱尔与吉姆》电影剧本

编剧:弗朗索瓦·特吕弗、让·格鲁奥尔格(根据亨利——皮埃尔·罗什的小说改编)
导演:弗朗索瓦·特吕弗
主演:让娜·莫罗(饰凯瑟琳)、奥斯卡·韦纳(饰朱尔)、亨利·塞尔(饰吉姆)
翻译:姜东
校译:金犁
插图:周铮

银幕上一片黑暗,只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让娜·莫罗(画外):你说——我爱你,
我说——等一等,
我本想说——带上我
你说一一你走吧。
在此“题铭”之后,银幕亮起来。随着一连串快速变换的画面,演职员表间断地映出:两个男人——朱尔与吉姆——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相遇,并且长时间地礼貌互致问候,然后,两个人愉快地在洒满阳光的乡村路上与两个姑娘一起散步。当萨比娜、奥德班的名字在画面上经过时,我们看到一个小姑娘在玩一副弓箭。孩子的面部特写,尔后镜头快速跟摇一枝箭直射靶心。带箭的靶心。
演职员表继续。一连串有关朱尔与吉姆的短镜头快速闪过:俩人用墩布把儿当剑进行摹拟决斗;假装成盲人和跛子,朱尔扮玻子,骑在吉姆的肩膀上。吉姆演盲人,双手向前伸开,摸索着前进。然后,一个沙漏的特写,沙子在沙漏中流动,一幅蓝色时期的毕加索的画的特写,吉他手巴西阿克的特写,他扮演剧中阿尔伯特,朱尔拉着女儿萨比娜的手,在草地上散步。演职员表的最后一个镜头是高角度俯拍:朱尔与吉姆在乡村中发疯似地赛跑。
“正式”影片开始:在一连串有关朱、吉两人的无声画面接递的同时,一个画外音(米歇尔·索勃的声音)描述着两个人的相识和他们的友谊的开端。(朱尔与吉姆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桌子边,玩着多米诺骨牌。)画外音:那大约是在1912年。朱尔,一个在巴黎的外乡人(金发的朱尔特写,移动着多米诺骨牌),请求他几乎不认识的吉姆……(切成吉姆的特写。这个棕发小伙子正注视着骨牌)……带他去“四艺苑”的舞会。吉姆替他搞到一张请帖,并带他来到服装师那里。正是在朱尔慢慢地在衣服堆中翻弄,(朱尔与吉姆正在翻弄一个大衣箱,从中抽出一条被单……)……为自己挑选了一件简单朴素的扮作奴隶的服装时,吉姆对他的友情产生了。舞会上,朱尔静如处子,圆圆的眼睛中饱含柔情与幽默。二人的友谊加深了。
第二天,(两个人坐着的镜头,吉姆从一本书中剪下几页给朱尔)……他们开始了第一次真正的谈话。然后他们每天见面。(夜晚,摄影机跟拍两人在街上散步,谈兴正浓)他们一直谈到深夜,互相教对方自己的母语和讨论两国的文学。他们把各自写的诗拿给对方看,并且在一起翻译。俩人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对金钱相对的淡漠。另外,他们总是不慌不忙地安详地交谈,两个人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如此用心倾听自己说话的对话者。
(外景:朱尔、吉姆和两个姑娘坐在一条船上,船行水中,吉姆在摇桨。)
朱尔在巴黎没有女友,他很希望能有一个。吉姆则有好几个女朋友,(朱尔、吉姆和另外两个姑娘在凉亭附近)。他把朱尔介绍给一个年轻的女音乐家。开头好象还不错,在一周的时间里,朱尔真动心了,她也掉进情网(镜头对准吉姆,他冲身边的一个姑娘微笑。镜头又摇到朱尔,正独自吃着一块糕点。)后来,是一个有点姿色、随随便便、行为放纵的小妞,她比诗人们更会在各种咖啡馆里消磨时光,直到早晨六点才走。还有一次,是一个漂亮的金发寡妇,他们三个人曾一起出去玩(朱尔寓所的院中花园,一个年轻女人从房门走出。镜头向后拉,她先向吉姆,后向朱尔问候)。她觉得朱尔心地善良,可有点傻,这使朱尔感到窘迫不安……(朱尔和这个姑娘的镜头,然后摇到另一个姑娘)……于是,她给朱尔带来了她的一个心气平和女朋友,可朱尔又觉得这姑娘过分心气平和了。最后,朱尔不听吉姆的劝告,开始接触那些“职业女伴”……(旅馆招牌。朱尔走进旅馆,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一个男人在吻一个女人的手,而后镜头快速到女人一条腿的特写,穿着黑色长筒袜,脚脖子上戴着表式脚镯)……不过,在那儿他也没有感到心满意足。
切至巴黎的小街\夜晚。
夜色浓浓,昏暗的街道。摇镜头跟随朱尔与吉姆,他们边走边谈。俩人走过一对男女(麦尔兰和泰雷兹),他们看到他俩走过来便热烈地拥抱接吻,等朱尔与吉姆走远,麦尔兰直起身。他们身后的一块木板上涂抹着几个白色大字:死亡属于……
麦尔兰:接着干吧!
麦尔兰从泰雷兹拎着油漆桶里拿出一把刷子,又涂抹了几个字:“死亡属于别人”。可他发现剩下的油漆已经不够写让“别人”这个词构成复数最后一个字母“S”了。
麦尔兰(狂怒地):没油漆了,贱货。(他打了她一个嘴巴)人家要说这些无政府主义者又犯拼写错误了。
中远景,麦尔兰又要打泰雷兹。她惊慌失措躲开了,朝摄影机跑来追上朱尔与吉姆。
泰雷兹:救救我!麦尔兰在追我。他比你们俩块头都大。咱们一起跑吧。
她夹在两个人中间,拉着他们的胳膊,跑开了。画面叠映出一辆出租汽车内。泰雷兹坐在朱尔与吉姆中间,三个人都累得精疲力尽。三个人分别特写,然后三个人在一起的特写。
泰雷兹:今天夜里能给我弄张床吗?我叫泰雷兹。
吉姆:什么?泰雷兹?不行,你不能睡在我那儿,……有人等我呢。
朱尔:是吉尔伯特吗?(停顿,朱尔相当害羞地转向泰雷兹)那到朱尔那儿去吧,……就是我。
泰雷兹(对吉姆):那你是谁呢?
吉姆:吉姆。
泰雷兹:那么是吉姆和朱尔了。
吉姆(好象她犯了多大错似地):噢,不!朱尔和吉姆!(他们都笑了)
出租汽车远去的纵深镜头。

切到朱尔的寓所外。一扇门开了,泰雷兹走进院子,后面跟着朱尔。他指指楼梯,两人走上去。
寓所内。门开了,两人走进。镜头跟随朱尔——朱尔找火柴,切至泰雷兹面部的特写——它被画面外的火柴光照亮了。镜头快速移至朱尔,又切回到正在微笑的泰雷兹;中景:朱尔朝泰雷兹走来,他拿起大沙漏,把它翻过来。
泰雷兹:那是什么?
朱尔:这东西比钟管用。所有的沙子都流出去时,我就必须睡觉了。
泰雷兹若有所思地用手拨弄着卷烟器,朱尔扛着一把摇椅从隔壁房间走出来。
朱尔(先指指床,然后指指椅子):你睡这儿,我睡那儿。
泰雷兹(弦外有音地):那好啊。(停顿)你有烟吗?
朱尔疾步走到床前,拿起一个形状象多米诺骨牌的烟盒,打开后递给泰雷兹。
泰雷兹(抬起头):那么,你是吉姆了?
朱尔:不,是朱尔。
泰雷兹(微笑地):你真好,朱尔。
她取出一枝烟,朱尔掏出打火机。
泰雷兹(点燃烟):我来为你表演火车头喷烟。
她把香烟燃着的一头放在嘴里,狠狠地吹了一下,烟从另一头涌了出来。她一边吸烟,一边倾身卧倒在床上,而后又坐了起来。特写跟拍:她吸着烟绕房间快步走着,最后停在摇椅上。朱尔四肢摊开躺在那里,他有点吃惊。泰雷兹在他身边跪下,将烟放在他的嘴里。两人的特写。
这个场景慢慢化入吉尔伯特卧室的纵深镜头。吉尔伯特躺在冰上,吉姆坐在她身边,背对摄影机。
吉姆:再过10分钟天就亮了。
吉尔伯特:吉姆,就一次,你可以留在这儿,睡在我身边。
吉姆站起身穿衣服。他扣好马甲的钮扣,走到镜子前,捋了捋胡子。
吉姆:不了,吉尔伯特。如果我现在和你呆在一起,明天不再呆在这儿,我会感到我抛弃了你……如果我明天某在这儿,那我们就会生活在一起,就象结了婚一样……那不是违反了我们的合约吗?
吉尔伯特:你也太教条了!
吉姆走到窗边,拉起窗帘,看看天气,然后回到床边,穿上外衣。他一直在说话。
吉姆:还有朱迪克斯,他不喜欢被单独留在家里……而且,天也快亮了。
他重又坐在床上,吻了吻吉尔伯特,然后站起身。
吉姆:你就把我想象成个工人,离开你到建筑工地去了。
摄影机跟拍吉姆走出房间,关上门。
吉尔伯特:下流胚!……你会回家一直睡到中午……我知道!
外面,天已破晓。吉姆沿街朝他们的寓所悠闲地走去。他走过几个工人、一个骑车人、一辆出租汽车。当他走到房前,打开房门走进去时,一个醉汉吵吵嚷嚷地穿过马路。

化入黎明时分的一家咖啡馆内。泰雷兹、朱尔和吉姆刚刚走进来,他们在找空桌。两个男人停下脚步,似乎在热烈地争论着什么。泰雷兹走在他们稍前一点,转过身,指着一张桌子。
泰雷兹:看,去那边。
朱尔和吉姆跟着她,但根本没注意她。他们坐下,仍在争论。
朱尔:不对,那是莎士比亚。
当两个男人争论时,泰雷兹四下看看,注意到了坐在身边的一个男人。此人看着她,冲她微微一笑。泰雷兹转向朱尔,过了一会儿,摇摇他的胳膊。
泰雷兹(对朱尔):朱尔,给我十生丁,我想听音乐。
朱尔(对吉姆):是莎士比亚,我敢保证。
朱尔没有转身,从兜里掏出一些硬币,递给泰雷兹。吉姆的回答被移动的镜头甩掉了。
镜头跟拍朝咖啡馆角落的机械钢琴走去的泰雷兹。那个阿兹特克人也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泰雷兹:你有烟吗?
阿兹特克人:有,当然有。
两个人站在机械钢琴旁。他递烟给她,并为她划着了火柴。切成泰雷兹玩“火车头喷烟”的很短的特写。
阿兹特克人:我真的很喜欢你。
泰雷兹立即挽起他的胳膊,拉着他朝咖啡馆门口走去。他们走出咖啡馆,摄影机从咖啡馆里跟拍他们。(从窗前经过〕
泰雷兹:今天夜里能为我准备一张床吗?我叫泰雷兹。
镜头快速摇回到朱尔与吉姆,他们仍坐在桌边。朱尔看到泰雷兹和那个男人走了,愣住了,拿不定主意是否跟出去。吉姆拉住他。
吉姆:别去,朱尔……随她去吧。……你丢了一个,再找十个。
朱尔:我可没有爱上泰雷兹。对我来说,她是一个小妈妈,同时又是一个听话的女儿。
两个男人吸着烟。朱尔继续说着,吉姆从桌子对面移到朱尔身边,在靠墙的木凳上坐下。
朱尔:我没有运气和巴黎女人……幸运的是,我在德国有往姑娘。我爱上了一个叫卢茜的姑娘。我求她嫁给我,但她拒绝了(朱尔边说边拿出钱包,取出两张照片。每张照片的特写)。我要回去看她,我等了6个月了。(吉姆看第一张照片,然后拿起朱尔正递给他的第二张,这是另一个姑娘。)柏吉塔……就是她。还有一个,海尔熹,如果我没爱上卢茜,我也许会爱上她的。看,这就是她……
朱尔边讲,边从衣袋里拿出一枝粉笔,在大理石桌面上画了一张马蒂斯风格的女人脸。他的手在画素描的镜头。
画外音:在这张圆桌面上,朱尔粗线条地勾勒出一张女人的脸。吉姆想买下这张桌子,但不可能……(从咖啡馆外朝里拍。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吉姆打着手势招呼咖啡馆老板)咖啡馆老板想让他把12张桌子一块儿买下。
淡出。
朱尔走进他的朋友阿尔伯特的寓所低矮过道,后面跟着吉姆。阿尔伯特和一个年轻女人马上走过来迎接他们。
朱尔:阿尔伯特!……(指指吉姆)……这是我的法国朋友。
女人:你好。我想我们见过面。……(她为他们拉过椅子)……请坐。
画外音:吉姆问……
吉姆转向朱尔。二人特写。
吉姆:阿尔伯特是干什么的?
朱尔:画家和雕刻家们的朋友,他认识所有那些将在十年后成名的人。
这一画面迅速接到同一房间的另一个镜头。一片黑暗。只有一块白色银幕明亮耀眼。正面中景:阿尔伯特站在一盏神奇的灯旁,放映各种雕像的幻灯片给他们看。在他前面,坐着朱尔、吉姆和那个女人,他们注视着画外的银幕。阿尔伯特快速地评论着这些幻灯片。阿尔伯特和银幕的交替镜头。
阿尔伯特:这一张更有异国情调,它看来更象是一尊印卡雕像……(停顿)……这一张更具罗曼的风格……它风化得很厉害,因为我是在一个花园的墙边发现它的。它一定被淋了几十年雨……(停顿)……非常可惜。这一张!从面部看来肯定剥落了。石头是用如此柔和的方法处理的,这也很不寻常(又停了一下。银幕上出现了一个女人头部的雕像:起初是整个脸,然后是侧面,再后是细部,嘴唇和眼睛的特写。她非常美),我非常喜欢这一尊雕像,嘴唇很美……带着一点轻蔑。眼睛也雕得很好。
停顿。阿尔伯特正要换幻灯片,吉姆转过身去面对他。三个观众的镜头。
吉姆:我们能再看看那张吗?
阿尔伯特(点点头):我还有它细部的幻灯片呢。
这尊雕像不同角度的镜头,相当大的特写出现在银幕上,在眼睛和嘴部停了一下。
画外音:这些幻灯片展示了一尊女人面部雕像的轮廓。她脸上浮现的恬静优雅的微笑,迷住了他们……
亚德里亚海一个海岛的外景镜头。
两个朋友身着夏装,出现在一段石阶的顶部,从石阶上可以俯瞰一片满是雕像的田地。他们走下石阶,审视雕像。
画外音:那尊最近挖掘出来的雕像在亚德里亚海一个海岛的露天博物馆展出。他们决定一起到那里去看看,并立即动身了。两人穿着特为他们做的相似的夏装。
镜头摇过一系列雕像,最后停在曾在幻灯片上出现过的那尊雕像上。雕像在阳光下发着白光的各种镜头。
画外音:他们在雕像边流连了一个小时。它比他们预想的还精彩。他们绕看雕像疾步走了一圈又一圈,一句话也不说(镜头围绕着雕像摇拍),直到第二天他们才谈论它……(停顿)他们以前见过这种微笑吗?从没有过……如果有一天他们遇到了会怎么办呢?他们会跟随它的。
那个时期的巴黎城区短暂的空镜头:街道、地铁、埃菲尔铁塔。
画外音:朱尔和吉姆回家了,满载着意想不到的新发现……巴黎慢慢把他们带回到现实。
体育馆内的纵深镜头,白天。许多身穿背心和紧身裤(当时体操课的服装)的人正在用短棒练操或在练习法式拳击。镜头推向正在练习拳击的朱尔和吉姆:吉姆看来更强壮,更灵活。他们终于停下来喘口气,退到体育馆的边上,摘下拳击手套。
朱尔:你的书怎么样了?
吉姆:我已经写了许多了……我想它有……很强的自传性,我们的友谊是其中很重要的内容。我来给你读一段。
朱尔:读吧。
吉姆去拿手稿。镜头停在若有所思的朱尔身上。吉姆拿着手稿走回来。读给他听。
吉姆(朗读):吉雅克和吉于连总是某在一起。吉于连的上一部小说取得了成功。在书中,他在一种童话故事般的气氛里描述了他所认识的女人……那是些在他认识吉雅克,甚至在认识布西安之前就认识的女人。吉雅克为吉于连感到骄傲。人们将他们看作堂吉诃德和桑丘·潘沙。很快,他们的行为在邻近的人中便造成了许多谣传和各种推测,然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在小酒店进餐,他们放肆地吸着雪茄,两个人都为对方选择最好的东西。
朱尔(沉默片刻):真太好了……如果你同意,我想把它译成德语。
吉姆看来很高兴,他点头同意,挽住了朋友的胳膊。
吉姆:现在去洗个淋浴吧!
体育馆里两个相邻的淋浴间的中景镜头。吉姆在左边一间里,朱尔在另一间里。两个朋友站在喷头下大声谈着,他们提高嗓门,以便盖过水声。
朱尔:我收到表兄的一封信,他说有几个姑娘到了巴黎,他和她们在慕尼黑时是大学同学。一个姑娘来自柏林,一个从荷兰来,还有一个法国姑娘。明天她们到我这儿吃饭……(更大声地)……我希望你也去。
朱尔讲话时,镜头移向他,然后向上摇。淋浴喷头的特写化成朱尔寓所院子的长镜头。朱尔和吉姆坐在院子中一张桌子旁正谈话。三个年轻女人走下石阶,两个男人跳起来迎上去。第三个姑娘比她的同伴走得慢得多,她把帽子的面纱向后撩起,四下看看,走近两个男人。她的面部特写:这面孔与那尊使朱尔和吉姆激动不已的雕像出奇的相像。然后,是她的眼睛、嘴、鼻子、下巴和前额的一系列特写镜头。
画外音:这个法国姑娘凯瑟琳与海岛上的那尊雕像有着同样的笑容。她的鼻子、嘴、下巴和前额带有出生于外省某地的印记,孩提时代在家乡的宗教节日里,她曾一度被当成美的化身。
同一场景片刻后的镜头。朱尔端着玻璃杯的特写,他讲话时,镜头向后拉,院子里的五个人已经吃完饭了。
朱尔:作为此次聚会的组织者,我提议——最后一次,为了废除“先生、夫人、小姐”和“我亲爱的朋友”这些礼节——我们为键康而干杯,喝我最喜欢的纳斯伯格酒。我们不用传统的挽臂姿势,今天到会的人用脚在桌下接触。
朱尔坐下。五个人围桌而坐。
画外音:一切照做了。
桌子下面的脚的特写:男人的和女人的鞋互相接触。
画外音:朱尔精神饱满地,很快地移动着双脚……吉姆的双脚接触到了凯瑟琳的脚,停了一会儿,凯瑟琳首先轻轻地移开了自己的脚。
镜头摇到桌上,成五个人的中景。朱尔看看坐在身边的凯瑟琳。他们喝着酒,笑着。画面变窄,只剩下他们两人,流露出愉快的神情。
画外音:朱尔的双唇闪现出幸福、羞怯的微笑,他告诉另外几个人他不会忘记他们。
体育馆一个房间的内景。朱尔和吉姆并肩躺在地上。朱尔在给吉姆读他翻译的吉姆的小说的德文译文。他的声音很快消弱下去,被画外音代替。
画外音:有一个月的光景,朱尔完全消失了。他独自去看凯瑟琳,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的。不过,两个朋友在体育馆再碰头,也是很自然的事。
朱尔:……Dann ist es wohl besser fur diesen mann nicht zu heiraten。(那么,对这个男人来说,最好不结婚)
吉姆:很好,朱尔。
朱尔(停了一下):来看看我和凯瑟琳……好吗?
吉姆:好吧!
白天。吉姆跟在朱尔后面爬上了通往凯瑟琳寓所的楼梯。摄影机从他们身后跟拍。中景特写。
朱尔:我谈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凯瑟琳很想更多地了解你,不过……(几分钟后,两人在楼梯上停住脚。朱尔转过身,仰拍:他严肃地看着吉姆)不是这间,吉姆,嗯(注1)?
吉姆点点头,两人继续上楼。
凯瑟琳卧室的镜头。背部中近景:凯瑟琳透过窗子看见朱尔与吉姆走上最后几级楼梯,来到她的门前。她径直走到挂在门廊上的门帘边。两个男人走进。房间内的镜头。朱尔俯下身,在凯瑟琳耳边讲了几句话。她还穿着睡衣。
凯瑟琳:早安,詹姆先生。
凯瑟琳走到屏风后去换衣服。
朱尔(对正走到屏风后穿衣的凯瑟琳):你应该发吉——姆这个音,就象英语发音前面有“d”一样(可以看到凯瑟琳在屏风后穿上一条男人的裤子),詹姆根本和他不配。
两个男人各自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凯瑟琳朝他们走来,她打扮得很象查理·卓别林的影片《寻子遇仙记》中的男孩。摄影机跟摇她走向他们。
朱尔(对吉姆):你觉得我们的朋友托马斯怎么样?我们可以和他一起出去吗?
两个男人端详着凯瑟琳,她正在照镜子。她已经戴上了一顶布帽,盖住了头发。
吉姆:还不坏。也许那是小胡子的阴影。
两个男人站起身,朝凯瑟琳走去。凯瑟琳继续照镜子。吉姆把住她的面颊,用另一只手在她的嘴唇上边画了一撇小胡子。凯瑟琳笑了,朱尔钟情地看着她。当她挂起镜子时,吉姆递给她一枝小雪茄,并为她点燃。
凯瑟琳:现在上街试试吧。
白天。巴黎街道的外景。凯瑟琳嘴里叼着雪茄,走在朱尔与吉姆前面。她转过身停了一下,把帽子拉下盖住眼睛。在另一条街上,三个人沿着一座被铁丝网围住的铁路桥走着,路过一个室外公共厕所。一个男人从公共厕所走出来,嘴里叼着一枝没有点燃的香烟。他来到走在同伴前面的凯瑟琳身边。
过路人:对不起,先生,有火吗?
那个男人用她的雪茄点燃香烟。
过路人:谢谢,先生。
快接三个朋友走下铁路天桥台阶的镜头。
画外音:凯瑟琳对自己假扮的成功感到高兴。朱尔与吉姆也很激动,仿佛有感于一件并不理解的象征物。
凯瑟琳在石阶下部坐下,看着天。吉姆看看她,然后也抬起头看天。
吉姆:要么我在做梦,要么天开始下雨了。
凯瑟琳和朱尔:也许两者都是。
凯瑟琳:如果天在下雨,咱们就到海边去吧。(她站起身,看着他们)我们明天就动身。
凯瑟琳拉着两个男人,领他们朝天桥走去。她顺着天桥向前看到另一头,建议道。
凯瑟琳:看来路正对……我建议咱们赛跑,看看谁先到天桥那头。
两个男人马上同意,并模仿凯瑟琳,身体下蹲并立在起跑的位置上。
朱尔:准备好了吗……一……二……(凯瑟琳冲了出去)……噢!……三。
两个男人跟在凯瑟琳后面狂奔,凯瑟琳跑在他们前面。三个人朝前跑来,镜头摇拍凯瑟琳的面部特写。可以听到她喘息的声音。最后,她得意洋洋地大喊一声便瘫倒在天桥尽头。两个男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跪倒在她身边。
吉姆:托马斯,你骗人。
凯瑟琳:可我赢了。
朱尔:托马斯总是赢。他讲三种语言,游泳像条鱼。
吉姆:托马斯能用一只手靠墙倒立吗?
凯瑟琳:你可以教他。
凯瑟琳站起身,把吉姆的帽子重新戴在他头上,几秒钟前她替他摘了下来。
凯瑟琳:吉姆先生,明天你来帮我把行李送到火车站,好吗?
她边说边跑开了。两个朋友交换了一下眼色,起身追赶。
吉姆:凯瑟琳真是个奇怪的混合体!
朱尔:她父亲是贵族,她母亲出身低微。她父亲出生于勃良登一个古老的家族,她母亲是英国人。就因为这,她不拘礼节,教那些被她吸引的人。
吉姆:她教什么?
朱尔:莎士比亚!
摄影机跟摇两个男人走下天桥的台阶。凯瑟琳在下面等他们。
画外音:吉姆认为,凯瑟琳已经属于朱尔,他甚至不敢仔细地端详她。她的嘴上又浮现出那宁静的微笑,自然而显露全部真情。
第二天早上,凯瑟琳穿着睡衣在整理卧室,她身边有几个箱子。吉姆走进来。
凯瑟琳:早安。我就要弄完了……只剩几件衣服没装好。
吉姆准备收拾箱子,他把帽子随便丢在床上。凯瑟琳看见叫起来。
凯瑟琳:噢!那顶帽子!……永远别把帽子放在床上。
她把帽子拿开时,吉姆忙着装箱子,他朝靠在墙边的自行车走去。
吉姆:带不带这辆车?……这个手提箱呢?
他把车放到外边的门边。凯瑟琳拿过一个装满信的痰孟,把信倒在地板上。她蹲下身。
吉姆:你在干什么?
凯瑟琳(注视着信件):我打算把这些谎话烧掉。
吉姆在靠近她的床边坐下。
凯瑟琳:给我个火。
吉姆递给她一盒火柴。她神态庄严地点燃了信,并没有因为吉姆在场而感到侷促不安。镜头快速摇到在痰盂旁边燃烧的信件。凯瑟琳的睡衣下摆着了火,她喊了起来。吉姆跳起身,抓过一条毛巾,在凯瑟琳的脚边抽打着。然后,他踩灭了正在燃烧的火。
吉姆:没事吧?
凯瑟琳躲到屏风后面。
吉姆:没烧着你吧?
凯瑟琳(画外):没有。把衣服递给我……在那儿!……(她指了指)……在床脚那儿。
吉姆走过去取了衣服递给她,然后检查烧过的信件。
吉姆;有扫帚吗?
凯瑟琳(画外):有,就在你鼻子底下。
吉姆把信件打扫干净,然后把箱子堆放在门边。凯瑟琳穿上衣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凯瑟琳:能帮帮忙吗?
她转过身,吉姆走到她身边,帮她拉上后背的拉链。
吉姆:好了。
凯瑟琳:谢谢。
凯瑟琳看看堆在门边的箱子,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间,从身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个小瓶子。
凯瑟琳:这个我们也带上。
吉姆:那是什么?
凯瑟琳:硫酸,往那些撤谎的男人眼睛里洒。
她把小瓶子放进最后一个箱子。
吉姆:瓶子放箱子里会碎的。会把你的衣服给烧坏……(停顿)……而且,你在哪儿都能买到硫酸。
凯瑟琳(假装吃惊地):真的吗?……不过那可不是同一个瓶子……我曾发誓只用这个瓶子。
摇镜头。凯瑟琳穿过房间,到洗手池边把瓶子倒空。瓶里冒出的烟雾的特写。镜头切回到房间中央。吉姆拎起箱子,凯瑟琳戴上帽子、手套。吉姆双手都拎着箱子,她为他戴上帽子,两个人走了出去。淡出。

淡入法国南部乡村的镜头。全景。一列火车驶过,留下一续烟气,镜头停住。阳光明媚的海边景色。镜头摇到远处的一个白点,它慢慢变成一幢漂亮的白色房屋,孤零零地滋立着。
画外音:他们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这幢理想的房子。房子太大了,但与世隔绝,相当豪华,里外都漆成了白色,还没有布置家俱。
仰拍的房子的中近景。百叶窗关着。房子的正面沐浴在阳光中。突然,一楼中间的窗户打开了,凯瑟琳出现在阳台上。
凯瑟琳(喊):朱尔!
镜头快速摇到隔壁的窗户。窗户打开,出现了困倦、头发蓬乱的朱尔。
凯瑟琳:你睡得好吗?
朱尔:很好。
凯瑟琳:吉姆醒了吗?
朱尔:我不知道。
他们抬头看着上面一层楼。中间的百叶窗打开了,吉姆走出来,他光着上身。他从阳台上俯下身,微笑着。
吉姆:“别人”们都好吗?
朱尔:“别人”们很好。(停顿)天气真好呀……来,快点儿,咱们到海滩去。
还是在房子附近镜头跟拍。三个人动身去散步。起初,他们象孩子似地手拉着手……然后,松开了手。恤们边走边在地上寻觅,其中一个人不时地拾起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多是露营者留下的破烂。他们朝一片树林走去。
凯瑟琳:咱们进去找找文明的最后遗迹……哈奇生的残简(她把自己发现的东西给朋友们看,然后扔掉了)。
吉姆:看,一个瓶子。
朱尔:一只鞋。
近景。凯瑟琳拾起一片盘子的碎片。
凯瑟琳(面外):一片陶瓷。
迎面三人中近景,在树林里,凯瑟琳走在前面。
凯瑟琳(朝两边看看):孩子们,我想我们迷路了。
朱尔(看看一棵树):那我们得爬到一棵树上去。
吉姆的双手特写托起朱尔,朱尔爬上树,四下张望。摄影机摇摄,越过树梢,从朱尔的角度看到了房子。
朱尔(喊道):噢,房子在那儿!
他爬下树。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背景中可以看到凯瑟琳,她坐在树下。朱尔与吉姆的中近景。
朱尔:你赞成我和凯瑟琳结婚吗?(停顿)请坦白地告诉我。
吉姆:我怀疑她是否生就为了有个丈夫和孩子,我担心她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幸福。也许,她是供所有的人欣赏的精灵,而不是只为一个男人准备的妻子。
特写。凯瑟琳背靠大树坐着。接两个男人站在她身边的时间稍长的中景镜头。
吉姆:我们该继续往前走。
凯瑟琳:不,这次我不走了。我不干了。
朱尔与吉姆:来呀……来呀。
他们拉起她,用手搭成一把椅子,抬着她朝房子走去。慢慢化成另一天凯瑟琳朝院子里的晾衣绳跑去的镜头。绳子上晾的三件游泳衣已经干了。她把衣服摘下来。
凯瑟琳:喂,小伙子们……来帮帮忙。
朱尔与吉姆出现了。她把游泳衣扔给他们。然后每人推上一辆自行车,骑上走了。三个人沿大路骑车的一组镜头。吉姆在前,凯瑟琳很快就赶上了他。朱尔在他们后面慢悠悠地骑着。三个人向海滩驶去的一组镜头:有时他们离得很远,有时他们不慌不忙地并肩骑着,大郁分时间凯瑟琳在前,而朱尔和吉姆并排落在后面。

海滩。两个男人身穿游泳裤,浮出海面,笑着朝凯瑟琳跑来,她正躺在沙滩上的一把太阳伞下。看到他们来了,她放下手中的书。
凯瑟琳:终于回来了!我刚读了一本我喜欢的书。是一个男人写的,当然了,一个德国人,他欺于大声讲出我一直默默思考的事情。我们能看见的天空是一个中空的球,并不比这个大……(她用手比划着)……我们直立行走,头朝着中心……(当她用英语讲下面的话时,朱尔盯视她的短镜头)……吸引力向外、向我们的脚底下拉,朝那个固体的硬壳拉,里面包着岩浆。
朱尔饶有兴趣地听着,他担心吉姆听不懂,就为他翻译,然后满意地站起身。拉成三人中近景。
吉姆:这个壳多厚?它的外面是什么?
凯瑟琳:去看看吧!它的外面是什么!这可不是那种绅士们之间互相提问的问题。
吉姆也站起身,两个男人蹦跳着朝海滩跑去。凯瑟琳望着他们离去。朱尔与吉姆在海浪中嬉戏。镜头反打凯瑟琳,她已经睡着了。
切到三个朋友衣着整齐地推着车从海滩走上大路的镜头。凯瑟琳走在两个男人前面,他们并肩走着。中景,朱尔快走几步,抓住了凯瑟琳。
朱尔:凯瑟琳,明天把你的答复告诉我。如果你不告诉的话,以后每逢你的生日我都要问的。
朱尔和凯瑟琳走过去了。镜头在吉姆身上停住,凯瑟琳讲话时他在倾听。
凯瑟琳(画外):你还没有多少和女人交往的经验。……但我对男人却了解的很多。我们会互相抵消,所以,也许我们会成为很好的一对。
三个人骑车离去的镜头。凯瑟琳骑得快些,赶到前面,把朱尔拉在后面。吉姆赶上朱尔,两个男人并肩缓行。
朱尔(对吉姆):我已经向凯瑟琳求婚了。她几乎同意了。

镜头摇向凯瑟琳,她在前面全速骑着。画面慢慢化成房子外院子里的一张桌子。一只手移开一张多米诺骨牌的特写。
凯瑟琳(画外):我15岁时就爱上了拿破仑。
镜头向上摇至凯瑟琳,她摆弄着一尊拿破仑的半身小雕像。她坐在板凳上,轻轻地靠着墙边的桌子。两个男人也坐在桌边,聚精会神地玩着骨牌。
凯瑟琳:我曾梦见自己在电梯里遇见了他。他使我怀了孕,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可怜的拿破仑……(她偷偷地拥抱着雕像,停顿,两个男人继续玩牌,谁也没有注意她)……当我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他们教我说“我们的天父在天堂里”,而我却以为那句话是“我们的父亲巫婆在天堂里”……我就想象我的父亲骑着扫帚把在天堂的大门前抛掷咒语……(停顿)……我刚讲了一个挺逗乐的故事……无论如何,很好笑。你们至少该笑笑呀……我,我自已也笑不出来……(她愤怒地耸耸肩,然后想搔搔后背)谁好心替我搔搔后背?
朱尔(一心玩游戏):上帝为那些自己搔痒的人搔痒。
凯瑟琳:什么?
她站起身,走到桌边。
朱尔(抬起头):上帝为那些……
凯瑟琳打了他一个耳光,他住口了。
凯瑟琳:住嘴!
朱尔注视了她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镜头摇至吉姆,他也笑了。又摇至站着的凯瑟琳,她也笑了。
凯瑟琳(依然笑着):我认识你们俩以前从来不笑。我总是这个样子……(凯瑟琳拉长脸的几个特写,每个表情都僵住一会儿)……或是这个样子。一直是这个样子的。现在我再也不是这个样子了……是这个样子!……(他们都笑了)
速接从外面看到的凯瑟琳房间窗户的镜头。窗户打开,凯瑟琳出现在阳台上。
凯瑟琳:下雨了吗?……哎!过来看看。
两个男人走到阳台上。朱尔搂住了凯瑟琳。
凯瑟琳:我想巴黎了,咱们回去吧!……明天晚上咱们就在巴黎了。
他们走进房间。很快淡出,然后是一些仰拍的电线的镜头,接着是里昂车站,巴黎街道的镜头……再后来是朱尔寓所院子的镜头。衣冠楚楚的吉姆抱着大包小裹,爬上了楼梯。
切至室内,他走进前屋,屋里空荡荡的。他放下包裹,拍了拍手。
吉姆(喊道):凯瑟琳!……朱尔!
他们冲进房间,祝贺吉姆。
吉姆:一切都定了,我和出版商签订了合同。(他拿起一个包裹,递给凯瑟琳)喏,这个送给你。(然后拿起一辐毕加索的油画)这个送给你们俩。
朱尔:真太棒了!
凯瑟琳打开她的小包,炫耀地挥舞着一把十分考究的痒痒耙。
帆瑟琳:这是什么?
吉姆:一只用来挠后背的小手。
凯瑟琳用痒痒耙挠朱尔,然后又试着给自己挠痒。静下来后,他们打开其它包裹,其中有一个帽子盒。他们从里面取出帽子戴上。三人近景。
吉姆(画外):我打算带你们去看戏。我有3张今晚的票。
凯瑟琳:看什么戏?
摄影机跟随朱尔去取沙漏。
吉姆(画外):一个瑞典人写的新戏。
朱尔:戏九点开演。沙子漏光时,就该换衣服了。
三个朋友兴高采烈地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坐在阴凉处。
画外音:吉姆常来看他的朋友们。他喜欢和他们作伴儿。那张梅罗文加王朝的床已安放好,朱尔的两个枕头并排摆在床上。床是个好地方。凯瑟琳学会了生活,她变得越来越漂亮。
戏院楼座的中景镜头,可以看到部分观众。凯瑟琳坐在朱尔与吉姆中间。由于灯光的缘故,在他们的脸上可以看到垂下的帷幕阴影。凯瑟琳在使劲儿鼓掌,吉姆则没那么用劲儿,朱尔在打呵欠。

外景。夜。他们在塞纳河边散步。凯瑟琳领着两个男人从码头边走下石阶,来到河岸。天很黑。
凯瑟琳(脱下外衣,象螺旋桨一样挥动着衣服):那个女孩同样吸引我。她想获得自由,她每时每刻都在创造她的生活。
朱尔:看来吉姆并没被迷住。
吉姆:说实话,我没有。这是一出令人费解,故弄玄虚的戏。剧作者是个想通过描写邪恶来表现美德的人。
朱尔:人们不知道它何时何地会发生……剧作者并没有解释女主人公是不是处女。
三个人边继续讨论边沿着纤路走着。凯瑟琳继续挥动着外衣。
凯瑟琳:那并不重要。
吉姆:如果冲突仅仅是感情上的,那么它无关紧要。但既然作者强调告诉我们男主人公性无能,他的兄弟是同性恋者,他的弟妹是慕男狂,他就应该讲些女主人公身体上的细节。这是符合逻辑的。你们不这样认为吗?
凯瑟琳:不,……不管怎么说,那是你的想法。
朱尔:正是,夫人,那是我们所考虑的,是你怂恿我们。
吉姆:朱尔,今天晚上我们不要探讨心理学了!
凯瑟琳懊恼地在前边走着。她沿着河堤护墙走的几个镜头。她迈上河堤护墙,蹒跚地向前走着,手里拿着外衣,伸出双臂保持平衡。
朱尔(画外):这不是心理学的问题,而是形而上学。所有这些关系中最重要的因素是女人的贞操。男人的忠实是次要的。那个讲“女人是天然的,因而是可憎的”这句话的人是谁来着?
吉姆(画外):是波德莱尔,可他指的是某个特定阶级、特定社会的女人……
切回到两个男人沿码头走着的镜头,能明显地看见凯瑟琳在河堤护墙上笨拙地行走着。
朱尔:根本不是。他讲的是一般的女人。他说的关于一个少女的话是十分精彩的:“令人讨厌的魔鬼、怪物,艺术的刺客、小傻瓜、小荡妇……(镜头切回凯瑟琳,她已经等了一会儿。当传来朱尔的画外音时,她笑了,继续往前走)……最愚蠢的加上最堕落的……”,等等,我还没说完呢。这是精彩的……(反打朱尔与吉姆走路的镜头,他们看着凯瑟琳危险地沿着河堤护墙蹒跚而行)……“我一直对允许妇女进教堂感到惊异。她们能对上帝讲什么呢?”
镜头摇到凯瑟琳,她转过身,面对他们。
凯瑟琳:你们这对白痴。
吉姆:我可一句话也没说,我也没有必要一定同意朱尔在凌晨两点钟所说的一切。
凯瑟琳(短暂的特写):那么你发誓吧!
吉姆(庄严地):我发誓。
听到这些话,凯瑟琳伸出双臂,把外衣扔在地上,撩起面纱,猛一跃,跳进了塞纳河。朱尔与吉姆跑上河堤护墙,俯身看着河面,只见凯瑟琳的帽子漂浮在河面上。
画外音:凯瑟琳突然跳进河里,给吉姆留下了如此强烈的印象。第二天,他就此事画了一幅画……尽管他以前从来没有画过画。他钦佩她,感到心潮起伏,在心里给了她一吻。他平静地想象自己与她一起游泳……屏住呼吸,真想吓吓朱尔……河面上,凯瑟琳的帽子随波漂去。
两个朋友匆匆走下台阶,站在水边。镜头撩过水面。凯瑟琳露出了头,她向台阶游来。朱尔与吉姆站在那里,伸出手臂。
朱尔与吉姆:凯瑟琳!凯瑟琳!
朱尔:凯瑟琳,你疯了,真的疯了……(停顿)……抓住我的手!……这儿,凯瑟琳!……抓这儿。
他们把她拉出水。三人迅速钻进停在附近的一辆出租汽车。
出租汽车内。浑身湿透的凯瑟琳坐在两个男人中间。
画外音:朱尔面色苍白,一声不吭,不象平时那样自信,但更英俊漂亮了。凯瑟琳和以前一样面带笑容,就象一个刚刚参加意大利战役的谦虚的年轻将军。他们没有提起凯瑟琳跳进河里的事。
出租汽车开了一会儿,停下了。
吉姆:我在这儿下车。
他刚要下车,凯瑟琳把他拉回来。
凯瑟琳:吉姆先生,请。
吉姆:别那么叫,就叫吉姆。
凯瑟琳:就叫吉姆。我想跟你谈谈,听听你的意见。明天早晨7点在咖啡馆前厅等我,好吗?
朱尔(对吉姆):对,凯瑟琳想跟你谈谈。
吉姆:好吧,我7点到那儿。
他下了车,消失在夜色中。

咖啡馆内。吉姆叼着香烟,面对镜头,坐在一张桌边。镜头快速摇到墙上的时钟,已经7点15分了。侍者在忙碌着。顾客的一系列镜头:一个人在自斟自饮,他醉了,趴在桌子上,桌上堆着一摞碟子。再远些,另外两个顾客在争论着什么。墙上,贴着一张毕加索画展的广告。
一个顾客:你在开玩笑。
另一个顾客:我从不开玩笑……而且,我没有幽默感。当然了,我认识一些有幽默感的人:我妻子的朋友们、办公室里的同事们,但我个人没有幽默感。
讲完这番自以为很得体的话,这个人把《理发师报》装进衣袋,站起身。切回到吉姆。在下面这段议论中,只见顾客进进出出。
画外音:象平常一样,吉姆怀着愉快的心情来到咖啡馆。可是他迟到了,他很懊恼,担心凯瑟琳会先于自己到达。他想:“象她那样的姑娘,发现我7点过1分还不在,很容易来了又走了。象她那样的姑娘,会匆匆穿过咖啡馆,根本不注意我在看报纸,就走出去了。开他反复对自己说:“象她那样的姑娘……象她那样的姑娘……可她象什么呢?”他开始第一次直接思考起凯瑟琳来。
侍者逐桌地为顾客服务。当他来到吉姆身旁时,吉姆瞥了一眼时钟,已经7点50了。他叫住了侍者。
吉姆:侍者,请再来一杯咖啡。
那个在桌上趴着的顾客困难地抬起头。
醉汉:侍者,再来一杯。
侍者转身走去。过了一会儿,吉姆决定不再等了。他戴上帽子,站起身,走了出去。
接咖啡馆外,另一镜头,体态优雅的凯瑟琳神情冷漠地向前走来。她朝窗子里看了看,走进咖啡馆,又走了出来。一辆轿车从街上刺耳地呼啸而过。她的脸上现出极度失望的表情,犹豫了一会儿,走开了。

镜头很快化入吉姆寓所的夜景。吉姆躺在床上打磕睡。电话铃响了,他坐起身,拿起话筒。
吉姆:喂。
切到朱尔的寓所。朱尔躺在床上,凯瑟琳在他身边。俩人正在冲电话机说话。
朱尔:喂,吉姆!我把你吵醒了吧?……我要带凯瑟琳回国……去结婚。
凯瑟琳迅速支起身,从电话上章起第二副耳机,仔细地听着。
吉姆(从话筒传出的声音):好啊,朱尔!(切回到吉姆在房间里的镜头)请代我向凯瑟琳道歉,约会我去晚了……我一直等到差10分8点。
随着对话,镜头从一个房间切到另一个房间。
朱尔:在时间问题上她比你乐观。她那时在做头发。她准是8点才到咖啡馆,准备与你一起吃饭的。
吉姆:如果我想到她会来的话,我会等到半夜的。
朱尔(从话筒传出的声音):我把话筒交给凯瑟琳,她想和你说话。
凯瑟琳接过话筒,横躺在朱尔身上。她跟吉姆讲话时,朱尔戴上了耳机。
凯瑟琳:喂,吉姆。我很高兴。朱尔要教我法国拳击。
吉姆〔从话筒传出的声音):带点奥地利口音的法国拳击。
当朱尔从凯瑟琳身后拿回话筒时,她笑了。朱尔讲话时,缓推成他的仰面特写。
朱尔:我?我没有特殊的口音。我的发音相当出色。我说给你听。(带着浓重的德国口音,他对着话筒唱起来,用那只闲着的手打着拍子。他看来很高兴)
朱尔(唱道):
祖国的儿女们,
光荣的时刻已经来临,
高举血染的旗帜,
反对敌人的入侵。
(停顿)残忍的敌军咆哮着,
向我们发起进攻,
从我们的手中,
夺去我们妻儿的性命。
朱尔越唱声越大,他的德国口音也越来越浓。他使劲儿地打着拍子。
朱尔(唱道):
公民们,拿起武器!
踊跃参军!
前进,前进,
用热血浇淋我们的田野,
直致献出我们的生命……
歌声中淡出用法语写的广告牌的特写——总动员令。(注2)
(纪录片镜头被横向拉长,呈现宽银幕的效果):在画外音讲述中,一系列纪录片短镜头相继闪过。
护送的士兵,离站的火车、卡车、马匹……一列军用火车。法国士兵前进的镜头,然后是德国士兵前进的镜头。战壕的镜头,士兵们投掷手榴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个战壕入口处的掩体,它被炸飞了。法国及德国士兵倒下了。切回到战壕。德国士兵端着刺刀向战壕冲锋,混杂着炸弹的爆炸声和机关枪的哒哒声。士兵押解犯人的镜头,有德军,也有法军。
画外音:几天后,战争爆发了。朱尔和吉姆被征募,在各自的国家参了军,他们很长时间都没有对方的消息。
雪中战壕的镜头:几个士兵,蜷缩着靠着雪堆,在地上跺着脚。
画外音:战争看来要无限期地拖延下去,人们开始习惯于这场战争。起初,这只是一场必须打的战争,但是逐渐地,生活又按着四季的节奏,恢复了常态。正常的生活有萧条时期,有它的周而复始的常规,有它的间歇,也有它的娱乐。
更多的纪录片镜头:一个士兵在“军人剧院”的售票处买票。一个舞蹈演员的特写镜头,她在舞台上用一种夸张的舞姿表演着。舞台、观众鼓掌的镜头。火车、度假士兵到达火车站的镜头。
画外音:吉姆在战壕里接到了吉尔伯特寄来的包裹。他几次告诉她他要回家度假,可是几次他的假期都被取消了。最后,在1916年春季,他来到巴黎度假一周。
巴黎空旷的街道。一块木招贴板上贴着几张内容完全相同的标语,上面写着:国际公债。一张标语的中近景,然后镜头后移,拉成身穿军大衣的吉姆与吉尔伯特挽着手臂在人行道上行走的镜头。
吉尔伯特:你不必为感谢一个女人给你寄包裹而娶她……我向你保证,一切照旧。
吉姆:如你所愿。虽然如此,我还是有一种感觉,我们会白头偕老的。
吉尔伯特:你的朋友朱尔怎么样了?
吉姆:他娶了凯瑟琳,但自从……我就没有他的消息。(停顿)……你知道,吉尔伯特,有时在战壕里,我真担心自己会打死朱尔。
切到战场。一颗炸弹在前景爆炸,紧跟着是一系列德军遭炮击的镜头。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顿时硝烟弥漫尘土飞扬。镜头在一条战壕内移动,直至朱尔。他坐在一张临时描成的桌边,借着烛光在写信。他身穿军装,钢盔放在桌子上。他大声读信。(声音是德语的,用法文配字幕)
朱尔:凯瑟琳,我亲爱的,我一直想念着你,并不是关心想念你的心灵,因为我已经不再相信它了……我想念的是你的身体,你的一切,你的屁股。我想念的是你的肚子,想念你腹中的婴儿。由于我没有信封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使这封信到你手里。我将被派往俄国前线。条件会更艰苦,但我宁可这样,否则我会永远生活在担心杀死吉姆的恐惧之中。热烈地吻你的双唇,我亲爱的。
紧接着是一组炸弹爆炸的镜头。战士们边投掷手榴弹,边爬出战壕。一个小分队跃出战壕,冲向敌阵。机枪开火了。战壕被炮弹击中的中近景。
草丛中,战士们摇动着钢盔,从齐腰深的蒿草中站起……
画外音:朱尔的国家战败了,吉姆的国家赢得了胜利。但真正的胜利是他们都还活着……两个人都活着……
巴黎。凯旋而归的队伍沿着香榭丽舍大街、凯旋门行进,兴高采烈的人群在街上欢呼。
画外音:他们通过中立国传递了这一信息,并象战前一样继续他们的通信联系。
吉姆走上楼梯的中近景。他看来疲惫不堪,精神不振。
画外音:凯瑟琳和朱尔住在莱茵河畔一座瑞士风格的农家尖顶小木屋里。他们的小女儿萨比娜已经出生了。吉姆给朱尔写信:“你怎么着?我也应该结婚吗?我也该有孩子吗?”朱尔来回信中写道:“你自己来看看吧。”
急推成朱尔穿军装的照片,吉姆穿军装的照片。
画外音:凯瑟琳又加了几句邀请他的话,吉姆动身了。事关重大——他边走边考虑,花了很长时间才到了那里。
在下一个场景中,我们看到吉姆沿着可以俯瞰莱茵河的山顶走着。广阔的乡间全景。吉姆在画面右侧的中近景。当他俯视山下的最色时,镜头随着他的视线跟摇。
画外音:吉姆沿着莱茵河慢慢地旅行着,在好几个镇上停了下来。巴黎日报刊登了他写的关于战后德国的文章。他很想重访他曾浴血奋战过的地方。
一系列吉姆兴致勃勃地去乡村访问的俯拍镜头:军人公墓中,吉姆在一排排白色的十字架中寻找着朋友们的名宇。
画外音:在有些地方,轰炸是那样猛烈,地面上到处是废铁,整块田地都无法耕种。
圣·阿亚德战役的几个闪回镜头。
画外音:这些地方都已变成了公墓。吉姆到这里看看,在十字架上寻找失踪同志的名字……学生们也来这里祭扫墓地。
以下场景从直升飞机上俯拍:一列本地的小火车穿过一片树林,穿越开阔的田野,朝着一个乡村小站驶去。火车进站时,吉姆拎着几件行李,站在火车的踏板上,观看飞驶而过的景色。快速切到凯瑟琳和她的女儿,她大约6岁了。她们站在车站的栏杆后,看着火车慢慢停下来。
画外音:凯瑟琳和她的小女儿在小站的出口处等待吉姆。她那具有生气的眼睛眨动着,充满了惊喜。
火车停下来了。吉姆下车时,镜头快速跟摇。他与凯瑟琳握手,然后俯下身吻了吻萨比娜。
凯瑟琳:你好,吉姆……这是萨比娜。
萨比娜:你好,吉姆先生。
凯瑟琳:走吧!……朱尔急着见你。
吉姆扛着箱子,跟着凯瑟琳和她的女儿走出车站。俯拍三个人的镜头,他们走下公路。
画外音:凯瑟琳低沉的声音在吉姆耳边回荡。对吉姆来说,这就好象是经过了漫长的耽搁之后她到咖啡馆与他会面一样,她是为了他的缘故才着意打扮了一番。她领着吉姆来到他们那座乡土味十足的小木屋前。小木屋四周种着松树,离一片斜坡草地很近。
镜头穿过森林朝小木屋推过来。吉姆已经让萨比娜骑在自己的肩上,凯瑟琳在他身边走着。
另一镜头中,摄影机在他们的位置,一步一步向小屋推近。朱尔走下台阶,匆匆朝吉姆奔去。吉姆放下萨比娜。两个男人轻轻地拥抱了一下。片刻的沉默,热情和友谊在他们之间流动。
朱尔:别人怎么样?
吉姆:别人……噢!你知道……
四个人在房前的平台上。朱尔拎着吉姆的箱子,走在最后。他们来到门口,镜头从侧面跟拍。
朱尔:吉姆,你没什么变化。
吉姆:朱尔,你也没有变。
凯瑟琳:一句话,谁也没有变。
小木屋一扇窗户的内中近景。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几个人走进房间。钟在滴答作响。起居室全景。凯瑟琳摘下帽子。朱尔放下箱子,他坐在一把摇椅上,萨比娜坐在他的膝盖上。朱尔轻轻地摇着。吉姆挨着他们坐下。凯瑟琳忙前忙后,她取来杯子,放在桌子上。凯瑟琳终于坐下了,她递给女儿一个苹果,然后请吉姆喝茶。
吉姆:不,谢谢。
凯瑟琳(对朱尔):你想喝点吗?
朱尔:来点吧。
吉姆请凯瑟琳和朱尔抽烟。
凯瑟琳:不,谢谢。
朱尔:不,谢谢。自从我学会了热爱大自然,便不再抽烟了。
片刻尬尴的沉默。每个人的特写,尔后,三个人在一起的近景。
朱尔:有一个天使经过。
吉姆拿出手表,停了一下。
吉姆:很正常,现在是1点20。天使总是在1点20经过。
朱尔:我从前不知道这件事。
凯瑟琳:我以前也不知道。
又一阵沉默。
吉姆:1点20有,1点40也有。
沉默。朱尔和女儿的特写。
朱尔(笑着):所以你赢了这场战争,你这个坏蛋。
很快摇成吉姆的特写。
吉姆(看着朱尔和他的女儿):你看,朱尔,我应该更想赢得这一切。
急摇成朱尔吻萨比娜的特写。
凯瑟琳看着他们,然后站起身。
凯瑟琳:你一定饿了,咱们吃午饭吧。然后我带你看看房子。
大家都凑到桌前。
凯瑟琳:吉姆,坐这儿,朱尔,坐那儿,……萨比娜,挨着我坐。
两个男人开始谈话。镜头跟拍凯瑟琳,她走进厨房,从女仆手里接过汤钵,返回到桌边。
朱尔(画外):你的新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吉姆(画外):还没写完。为了写这些该死的文章……我考虑了整整一周,然后,周五写了一夜,周六就航空寄走了。你怎么样?
镜头切回到两个男人。朱尔的特写。
朱尔:我被分派写一本关于蜻蜓的书。我在写正文,并解决照片的问题。凯瑟琳在画插图。甚至连萨比娜都在带忙……她和我一起到沼泽地去。(停顿)我打算在花园里修一块人工沼泽。
萨比娜揉眼睛的特写。切回到朱尔的特写。
朱尔:也许有一天我会重新搞文学,写一本爱情小说——以昆虫为主人公。我有个过于专门化的坏习惯。你的才能发挥得很充分,吉姆,我羡慕你。
吉姆:噢,我!我是个失败者。我那点有限的知认是从老师阿尔伯特·索菲尔那儿来的。“你想成为什么人?”他问我。——外交官——“你有钱吗?”——没有——“你知道哪个著名的或杰出的姓,可以合法地加到你自己的姓上吗?”——不知道——“那么就忘了外交官的事吧。”——那我该干什么呢?——“寻找罕见的事吧。”——那也不是一种职业呀!——“眼下还不是种职业。旅行、写作、翻译……干什么都可以糊口。现在就开始吧,专业旅游还是很有前途的。法国人被束缚在自己的边界线内已经太久了。你一定会发现有些报纸肯为你的短途游览付款的。”
朱尔的特写,他转向凯瑟琳。镜头急摇至凯瑟琳特写。
凯瑟琳:朱尔认为你前途无量。我也这样认为,尽管我没有说你的事业一定会惊人。
切到朱尔的卧室。镜头在房间内向右摇,停在吉姆和凯瑟琳身上。
凯瑟琳:这是朱尔工作和睡觉的地方。我们的生活象修道院一样。朱尔写他的书,追赶他的昆虫和所有其它小生物。玛蒂尔德是附近一个农夫的女儿,你已经见过她了。她帮助我们干家务活儿,照看萨比娜。
吉姆和凯瑟琳站在楼梯平台上。凯瑟琳打开门。
凯瑟琳:我的卧室。
切到吉姆和凯瑟琳在房间中央的镜头。吉姆四下打量,他的目光被墙上的一张照片吸引。切成这张照片的特写。一个青年男子头带假发,怪模怪样,很象莫扎特。
吉姆:是朱尔吧!
凯瑟琳:是他……朱尔的父亲十分喜爱莫扎特。有一天,他把朱尔打扮成莫扎特的模样。
凯瑟琳充满深情地笑笑,然后和吉姆走上阳台。切成从外面拍的小木屋的镜头。
凯瑟琳:这是阳台。
切回到两个人的镜头。凯瑟琳用手指点着,镜头随她的视线推向田野。
凯瑟琳(画外):下面就是那家小客栈,你今夜就在那儿休息。一会儿朱尔会带你去的。
仰拍阳台的镜头。镜头向下摇成萨比娜和朱尔在玩马的游戏。她跟在他后面小跑,而他则装成一匹马。他们在房前的空地上绕着圈子。这时,凯瑟琳和吉姆走出小木屋,朝他们走来。吉姆抱起萨比娜,把她扔给朱尔,朱尔又把她扔给凯瑟琳。然后四个人高兴地朝下面的草地走去。萨比娜绊了一下,摔倒了。吉姆冲过去把她扶起来……他们继续经前走。几个人来到草地上,萨比娜坐在吉姆的肩上,两个人的特写。他把她放在地上,用胳膊搂着她,两人沿着长满草的斜坡滚下去,欢闹地笑着。小木屋的全景。……几个人在乡间散步。这一场景慢慢化入屋前空地上桌子的镜头,朱尔与吉姆坐在那儿玩多米诺骨牌。
画外音:朱尔与吉姆继续进行他们那场曾被战争打断了的伟大谈话。他们向对方介绍了在战争中的经历……(停顿)……朱尔避免谈及他的家庭生活。凯瑟琳对他既和气又严厉,可吉姆却感到一切都不那么如意。
镜头从两个男人玩牌的桌子移向正在织毛衣的凯瑟琳和她身边的萨比娜。然后又向后拉,现出前景中的两个男人。过了一会儿,凯瑟琳放下毛衣,俯身吻了一下萨比娜。
凯瑟琳:该睡觉了,船员,跳蚤饿了。(她抱起孩子)又有一只小跳蚤,一只可爱的小跳蚤。(转向吉姆)晚安,吉姆,明天早晨见。
四个人站在楼梯的平台顶。凯瑟琳扛着萨比娜,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镜头停在朱尔身上,他揽住吉姆的肩,指了指另一扇门。
朱尔:我想跟你谈谈。
两个男人走进了朱尔的卧室兼书房。
朱尔:你觉得凯瑟琳怎么样?
吉姆:结婚、当母亲看来毁了她。她看来有些象只蚂炸,……可又有些象只蚂蚁。
朱尔:你信不信……当然了,她给这所房子带来了秩序、和谐,……但是,当万事如意的时候,她就开始感到不满了。她的态度变了,结果,她干什么事都牢骚满腹。
吉姆:这我想到了。拿破仑也是如此。
朱尔:她声称这个世界是荒谬的,人可以不时地说点谎话,而且她事先就祈求上苍,求得他的原谅。毫无疑问,她将得到上帝的认可……(朱尔站起身)吉姆,我怕她会离开我们。
吉姆(惊讶地):那不可能。
朱尔: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已走过一次了,走了六个月。我以为她永远不会回来了。我能感到她又要走了。你知道,吉姆,……她已不再完全是我的妻子了。她有了情人,仅我知道的就有三个。一个在我们新婚之夜……作为向她的独身生活告别的姿态,……也是向我做过的什么事复仇,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我不是她需要的那种男人,她也不是那种可以忍受的女人。为了我自己,我得习惯于她时不时对我不忠的事实……可我无法忍受她离开我。
朱尔站起身,走到窗前。吉姆大吃一惊,对他刚才听到的事感到困惑,他机械地跟着朱尔走到窗前。
朱尔:然后就是阿尔伯特。
吉姆:啊,就是那个发现雕像的歌唱家?
朱尔:是他。如果你记得,我们是通过他才认识她的。
小木屋。夜。从外面看到朱尔与吉姆靠在窗台上。
朱尔:战争中他负了伤,在附近一个村子里疗养。凯瑟琳鼓励他,给他一些希望。他在这方面很在行……他跟我谈话很坦白。他想娶她,把女儿也带走。我没有责备她,我没有责备她或是阿尔伯特。我不断地放弃我对她的要求,放弃我想得到的一切。
镜头慢慢摇过森林。
吉姆(画外):她不会离开你的,因为她爱你,你清心寡欲。
朱尔:正常情况下,她温和可爱,心地善良,但如果她感到她没有受到足够的赏识,她就变得很可怕,她会突然地、凶暴地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停顿)听那只蟋蟀在歌唱;那是一种鼹鼠……
淡出。
一片树林的田园景色。可以看到远处的小木屋。吉姆的脸模模糊糊地出现在一扇窗户后面的特写。
画外音:从客栈的房间,吉姆可以看到小木屋。凯瑟琳在那儿,她是那座房子容光焕发的女皇,她随时都准备飞去。吉姆对此并不感到惊奇。他记起了朱尔和泰雷兹、露易丝,及其他女人时犯的错误。(吉姆在小客栈的房间里,他朝床边走去,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床头柜上,开始脱衣服)他知道,凯瑟琳的欲望极强。吉姆对朱尔充满哀怜之情,可他又觉得不能边责凯瑟琳。她可以象以前跳进塞纳河一样跳到其他男人的怀里……那所房子好象被一根细线吊在空中。(停顿)第二周开始了。
淡出。
晚上。小木屋的起居室里,吉姆和凯瑟琳都在读书。朱尔抱着萨比娜坐在摇椅上。凯瑟琳的中近景,她抬起头,摘下眼镜,揉揉鼻梁。
凯瑟琳:萨比娜,我想你该道晚安了。
萨比娜拿过妈妈的眼镜,戴上。
萨比娜的特写。她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然后摘下眼镜,揉揉鼻梁,她在模仿妈妈。
萨比娜:好的,妈妈。
她从爸爸的膝上滑下,走到吉姆身边,吻他。
萨比娜:晚安,吉姆。
凯瑟琳领着萨比娜朝门口走去。她犹豫了一下,转过身。
凯瑟琳:吉姆,一会儿我需要跟你谈谈。你没事吧?
吉姆朝朱尔投去疑虑的目光。
镜头反打成朱尔的特写,他以默许的目光答复。吉姆转向凯瑟琳。
吉姆:当然没事。
凯瑟琳和女儿走出房间。俯拍凯瑟琳走上楼梯的镜头。
起居室里,朱尔依然坐在摇椅上,吉姆坐在他身边。
朱尔:你会注意到,由于两种语言没有相同的性,它们就不可能有同样的意义。在德语里,战争、死亡、月亮,都是阳性,而太阳和爱是阴性。生活是中性。
吉姆:生活?是中性?这可是个很好的概念,也非常合乎逻辑。
凯瑟琳关上卧室的门,慢慢走下楼梯,倾听着吉姆的谈话。
吉姆(画外):法语也一样。战争持续得越久,女人的裙子就越短。每次士兵回家度假,都要吵架。他们认为妻子把他们当傻瓜。
凯瑟琳走进起研室,关上门,坐下。
吉姆:真正的原因是布匹越来越缺乏。
凯瑟琳:在城里,情况也是这样。妇女们剪掉头发,这样她们就可以在工厂里工作,在机器和传送带之间干活。
朱尔:哎,我说吉姆,你该学会品尝德国啤酒了。
凯瑟琳:吉姆象我一样,他是法国人,他恨本不在乎德国啤酒。
吉姆:没关系。
凯瑟琳:什么?无论在欧洲,还是在全世界,法国的酒类都是最丰富的。噢,我不知道有波尔多产的葡萄酒:拉菲特城堡牌、马尔各城堡牌、伊盖姆城堡牌、福龙德纳克城堡、圣埃米利安牌、圣朱利安牌、“两海之间”牌,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此外还有……等一下,还有果园葡萄酒,勃艮地产的各种葡萄酒:勃艮地牌、肖伯廷牌、博恩牌、波玛德牌、夏布利白葡萄酒、蒙特拉恩牌、沃尔尼牌,还有博若莱地区产的葡萄酒:普利福塞牌、普利洛什牌、木林厄旺牌、弗朗里牌、摩岸牌、布贾利牌、圣爱牌……
朱尔:我们的目光被慢慢滚下楼梯的迫击炮弹吸引住,还有三级了,只有两级了,每个人都卧倒。
凯瑟琳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她又转向吉姆。
凯瑟琳(轻声地对吉姆):抓住我!
她打开门跑出去。吉姆站起身,追赶她。
小木屋外。天很黑。凯瑟琳已经跑进树林。吉姆跟在后面。终于,他抓住了她。她靠在一棵树上,喘息着。
凯瑟琳:你想知道什

 7 ) 骨殖的粉末和长桥上的风

男人生命中的两个女人,这个故事,是女性作家张爱玲写的。而女人生命中的两个男人,是昂利-皮埃尔•洛齐写的,他是个男人,一个七十四岁的老男人,这颇有意味。 他需要两个女人,一个纯白如月光,一个热情如火焰。 她也需要两个男人,一个单纯固执坚守,矢志不渝,一个性感奔放自由,充满诱惑。 凯瑟琳的魅力来自于她卡门式的自由态度,她永远流动不居,在任何一个时刻里都忠实于自己的感受,她不遵守游戏规则,她走着走着就跳下塞纳河,她永远在行动,她让人猜不透,如谜语,如毒药。 朱尔和吉姆都爱上她,既爱她的神秘,也爱她的轻蔑。 轻蔑中有着颠覆一切的勇气和随性,这是朱尔和吉姆在希腊雕像的神情中寻找的东西,凯瑟琳,就是自由。 朱尔爱她爱得全无自我,只要她快乐,只要她的生活能让他存在,他什么都能做,容忍一切,而且是真正的无怨无悔,整个故事里面,朱尔从来没有讲过一句凯瑟琳的坏话,吉姆说,你把她当成了皇后,朱尔说,她就是皇后。 如果,凯瑟琳是一种生活理想,那么朱尔为了追逐这种理想义无反顾,从未犹豫和背叛。 朱尔总在那里,永远在,也许恰恰是因为这个,凯瑟琳一次次地离开,又一次次回来。 吉姆呢,从某种程度上,他和凯瑟琳有某种同质的东西。他也有个为之坚守,无怨无尤的情人,他也任性,想回来就回来,想离开就离开。 凯瑟琳和吉姆之间,是真正的角逐,因为朱尔对凯瑟琳早已不战而降,毫无悬念的甘当奴隶,吉姆却时刻都能离开,他有自己的去处。 两个人之间的战争,比的是自己控制对方的能力,凯瑟琳以为吉姆可以像朱尔一样,无论她怎么做,她都能赢。但最后,她输了。 因为吉姆不是朱尔,他不是仅为她存在,没有她就不能活的人,吉姆回到另一个女人身边时,找到的是平静和安然,没有激情,也没有那么剧烈的痛苦。 他想逃离这游戏,他想找的无非就是安全稳固,不再好奇,不再冒险,虽无惊喜,却也不必忍受无休止的折磨。然而,他却用了另外的借口,他说,凯瑟琳,我们得想想,我们是否伤害了别人。 凯瑟琳第一次失去了自己的控制力,她甚至掏出了枪。 她不能容忍失败,她更不能容忍的是一个人的逃跑,所使用的胆怯而堂皇的借口。 如同振保一样,她无法同时拥有红白玫瑰。她阻止不了别人离开的脚步。 暴烈任性如她,开车驶向塞纳河,前一秒钟还言笑晏晏,后一秒钟就从容赴死,凯瑟琳最后的眼神,是胜利,是疯狂,是崩溃,还是解脱? 死亡,终结了一切纠结和难题,解决了一切矛盾和痛苦。 以死亡做结束的电影,却有着最为谐谑的形式,这种谐谑,还不是黑色幽默,是由衷的轻松和喜悦,除了《朱尔和吉姆》,似乎没有电影能做到这样。 看影片的片头,那些默片式的搞笑片段,立时就会明白《天使艾米丽》和《漫长婚约》里面那些谐谑的源头,人物的刻画是漫画式的,他们的行动也是漫画式的,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长镜头跟拍,快捷流畅,最大量地传递着他们的信息,这背后的讲述人,人物本身,都在游戏,生活的欢欣喜悦勃勃欲动。 影片安排了一个讲述者,他的眼在观察事态的进展,他也用游戏的态度消解着这一切,其随性自由和主人公如出一辙。 到了影片后半段,当人物陷入纠结时,表层的故事格调却还是戏谑的,讲述人一如既往,他的讲述隐藏了故事背后的痛苦,就像凯瑟琳前一秒钟的沉郁,一抬眼就是一脸的妩媚明媚。矛盾的翻转顷刻之间就能完成。 形式上的喜剧性甚至保留到最后,两个人壮烈殉情之后,电影居然用快速剪切讲述了遗体的处理过程,没盖严的棺材板,顷刻之间化为骨灰一片片,为了方便存放,骨灰又被捣碎,放如瓮中,一切流畅如工厂流水线,毫无煽情,毫无感情色彩,一如卓别林之《摩登时代》的大机器生产。 这依然是消解,那么多精神上的痛苦和折磨,那么多活色生香,五彩斑斓,一起奔跑时候的风和快乐,就变成了这样的物质,两盒骨灰,朱尔甚至没有感到沉重,他觉得一阵轻松。 到影片最后,真的让人有理由怀疑,这个讲述者,是不是就是朱尔本人? 正是那种自嘲和谐谑的超然,让他反而坚持到了最后,没有被激情所裹挟与摧毁? 理想和理想的背叛者毁灭了,忠于理想的人活下来了。为他们送葬。 新浪潮电影之于特吕弗,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情形? 捣成粉末的骨灰,曾是长桥上激荡的自由的风。我们要笑到最后,笑得最放肆和自由,哪怕这笑容的前一刻是蚀人心骨的疼痛和无法止息的泪水。

 短评

他們愛的其實是她所象徵的自由。可到了最後,Jules竟然因為離開她、Jim也因為她離開而如釋重負,重拾自由。多麼諷刺,多麼可悲。這多半是因為她雖然不接受任何束縛,卻沒有主心骨,沒了束縛就無法自立,必須通過對他人的愛縛,自我才得到支撐。兩位男士如弱柳柔荑,甘受纏縛,愛之適足以害之。

6分钟前
  • Reader
  • 还行

近乎荒诞的三角关系,但我们丝毫不觉得虚伪,丑恶,淫秽,非道德。为什么?因为世俗才是虚伪,丑恶,淫秽,非道德的。追求真爱的人无罪无畏。

10分钟前
  • 荒也
  • 推荐

三种爱情观,祖代表着绝对的忠诚,我爱你,为了你可以付出一切,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占代表着爱情中的理性,我爱你,但我会做最正确的决定。凯瑟琳代表着爱情中的欲望,我要爱、要自由,我可以爱很多人,每一次我都是全心投入的。若你不爱我,我宁可选择死亡。法国电影里的三人行真迷人,好多台词都好喜欢。“我最爱你的地方是你的后颈,因为那是你唯一看不见我在看你的地方。”

11分钟前
  • 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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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部电影中,特吕弗不喜欢拖泥带水,人物介绍和一些过渡情节都是用快速剪辑代替,对于三人之间情感变数的描写则放慢了节奏,凯瑟琳驾车自杀也没有传统制作中那样过多的铺垫和刻画。总体来说,是一种“新浪潮式”的观影经验。

14分钟前
  • 24格
  • 推荐

这是我所见过最深的爱和依恋的一种,它不是一对一的关系,它是一段属于三个人之间的爱,那种不停留于性爱与占有的关系,它是一种游移活动的生命体本身,一直在寻找最适合的寄居体。而他们,所作出的种种选择,都只是出于追随爱这种生物本身。

15分钟前
  • 时以星
  • 力荐

说实话,看的第一部新浪潮王将特吕弗的经典,感觉不咋的。也不过就是几个定格和fast zoom,故事虽然女权,但并不像是特吕弗的本意。反正看完我特烦这个女的,自私任性善变不负责任,可能是演得好我才这么烦她。但是要说从她的身上体会出生命的活力,恕不奉陪。反正我对所有爱情片的看法基点就是负数,原谅我对爱情这个东西的微弱兴趣。整个片子让我感觉最好的大概就是女主角女扮男装走在街上的那一两分钟镜头。后来Six Pence None Richer把这部电影的经典镜头翻拍成他们大红大紫的"Kiss Me“那首歌的原版MT

20分钟前
  • 思阳
  • 还行

我最喜歡你的頸背/唯一看不見我在看你的部位

21分钟前
  • Beth Lau
  • 还行

她不特别漂亮、聪明或真挚,但她是个真女人。而她,是我们都爱的女人… -You told me"I love you" -I said"wait" -I almost said"Yes" -You said"Go"

22分钟前
  • 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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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世间最伟大的3P电影。特吕弗拍这本原本不太可拍的小说,可以作为文学改编的典范案例。罗歇原著枝蔓之处大刀阔斧地砍掉,却又在原本故事大纲似的原著基础上编写饱含细节的对白。场面镜头为主,对话场面非常用心,定格及变焦都很精彩。尤为难得的是老电影片段的插入。

26分钟前
  • 胤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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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朱勒,我不相信会有人可以这样爱人。让我们把自由推向极致,看看会怎样吧。原来在极致的自由中,每个人都不自由。

28分钟前
  • 亚比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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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黑夜漫游》中的马德隆姑娘枪杀了罗班松之后跳下车去,与朱尔和吉姆中的凯瑟琳一样凛然,驾车载着爱人走向死亡。以及,巴黎野玫瑰。文艺作品中,你不爱我毋宁死。过不完美的生活毋宁死,不要苟且度日,不要在让步中度日。

32分钟前
  • nadja
  • 力荐

特吕弗代表作,也是他最有反叛精神的新浪潮作品。①"两男一女三人行"经典,超越道德,自由,狂野,宽容,暧昧的关系,仿若乌托邦;②文学性的大段旁白,对爱情的探讨深邃,隽永;③形式上大胆随性,快节奏剪辑,跳切与纪实性长镜头相结合,对定格,画面分切的独特运用;④我们玩弄生命的泉源,却失败了。(9.0/10)

35分钟前
  • 冰红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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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吕弗把快乐拍得那么快乐,悲伤拍得那么悲伤,绝望拍得那么绝望。每个人都无法放手的爱情注定会是劫难。音乐好。

39分钟前
  • 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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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讨厌这个导演和这个电影,迂腐透顶

41分钟前
  • hitlike
  • 很差

新浪潮早期的女性角色全都带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神秘色彩,因为她们代表了男导演对于女人的理解无能。

46分钟前
  • brennteiskalt
  • 还行

你遇到过的女人太少,我见识过的男人太多,平衡一下,也许可以成为一对~

47分钟前
  • 飘來飘走的甜蜜
  • 力荐

她可以因为你们对女人狭隘的偏见而纵身一跃,不畏世俗只跟爱的人在一起。她确实绝情,只有你不为我伤心时我才伤心,所以从始至终凯瑟琳都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自己那份爱情。爱情只属于女人,男人只是附属品。

51分钟前
  • 后自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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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只是无法把握彼此的爱的零点与沸点

55分钟前
  • A-sun*
  • 还行

原谅我,首先是对这种以女性为主游离在两个男性之间故事向来嗤之以鼻,其次,特吕弗也好戈达尔也好,对于新浪潮,我的审美是无法接受的,再者这种文艺电影已无法调动内心的内啡肽和荷尔蒙,所以,文艺电影要少看,要精看,因为会产生疲劳。

58分钟前
  • Fleurs.哼哼
  • 还行

或许正如特吕弗说的那样 在爱情方面 姑娘们都是专业人士 而男士们都只是业余爱好者罢了

1小时前
  • RIVERSDIARY
  • 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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